8. 非典型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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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也就是下山的第八天，穆昭与闻人盛二人自齐国以南一路穿行，靠着修士手段，遇山过山，遇河过河，竟也翻越了齐国的一小半国土，眼看按着速度，第九天傍晚前定能顺利到达越疆山时，闻人盛这家伙却又出幺蛾子了。
原来，在被穆昭一怒之下丢进河里后，亲身体会过“仙女姐姐”过人的臂力和怒气的闻人盛，终于安分下来，像一只乖巧的鹌鹑，穆昭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简直让穆昭都开始后悔为何没有早早把这蠢货扔进河。但遗憾的是，这样的乖巧只持续了一天半的时间，到了第二天傍晚，安静如鸡的闻人盛又开始眼神乱飞，欲言又止，神色夸张，简直就差在脸上刻上“我有话说，快来问我”这几个大字。
穆昭本不想理会，奈何闻人盛这家伙实在过份擅长给自己找存在感。
当穆昭不管向哪个方向瞧都能看到闻人盛这家伙的脸、不管在做什么都能听到闻人盛这家伙长吁短叹的声音后，穆昭终于忍无可忍，用无尽嫌弃的眼神瞧着这家伙，忍耐道：“有话快说！”
闻人盛的脸瞬间亮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穆昭：“我饿了。”
眼见穆昭眉头挑了起来，闻人盛赶紧补充，对天发誓道：“仙女姑娘，我是真的饿了啊！您老人家仔细回想一下，距离我们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三个时辰之前了？当然，我绝不是在指责仙女姑娘你记性不好，毕竟您老可是仙人，怎么可能会有记忆上的问题，所以这一定只是不体贴我的缘故……啊，我不是说仙女姑娘你要体贴我，但是为我们队伍里唯一的凡人，仙女姑娘您老要不要考虑一下将我轻拿轻放？毕竟，你看，我还是个伤员呢……”
闻人盛说得可怜巴巴，再加上他左肩上源源不断溢出的血渍，便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不对……
穆昭仔细想想，总觉这家伙在他面前除了嘴贱的时候之外，其它时间里都挺有说服力的。哪怕是他满地乱滚的时候，也给人一种他在诚恳地耍赖的感觉……
噫？耍赖还有诚恳这一说的？
穆昭有些糊涂。
但他也没有细想，点了点头后，便环首四顾，恰好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小镇，于是开口道：“那么，就在前头那处小镇稍歇息吧。”
闻人盛欢呼雀跃，想来是被饿得狠了，就连穆昭的冷脸都顾不上，拍马就向小镇冲去。
穆昭倒也不怕这个家伙半路逃跑，给胯|下的马儿指了指方向后，便放开了缰绳，任由马踢踏着小碎步，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则在马上，将这几天仓促的经历一点一点捋顺。
——所有的一切异状，都是从贝水镇开始显现出来的。
无论是对他心怀畏惧的掌柜，还是莫名贴在他脚底的金纸；无论是半夜潜入房间的刘老四，还是那**灭口的黑衣人……这一切的一切，看似好毫无关联，可当它们接踵而来后，要说其中没有任何干系，穆昭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但，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那一柄能将一切异状串联起来的钥匙，究竟是什么？
布下这盘局的人，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所针对的，是他无思门弟子的身份，还是魏国宰相之女的身份，又或者仅仅只是针对“顾昭”这个人？
针对的目标不同，猜测的方向就截然不同。而当这些铺展开后，各种猜测也就层层堆积，越来越多，即便排除了那些过于天马行空的可能后，关于他被盯上的理由，也依然在穆昭心中罗列了数十条之多。
穆昭敲了敲额头，感到有些头疼。
他穆昭畏惧难题吗？从不。
可当这难题遮遮掩掩，只在他面前显露一半时，就算聪明如穆昭，也一时找不到入手的方向。
想到这里，穆昭皱眉摇头，不禁喃喃自语，道：“或许……下一次修改世界设定的时候，我应该更谨慎一些。”
一旁早已化身咸鱼多时的系统006闻言，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大喜过望，道：“宿主你终于想开啦？我就说嘛，好好宅斗就好啦，拿着攻略打脸多爽啊，何必开一个新世界呢？你瞧，现在你连别人算计你的理由和方向都不知道，简直抓瞎耶！下一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按剧本走！好哒好哒，就这样说定啦！”
穆昭冷冷一瞥，呵呵一笑：“做梦去吧。”
系统006：“……”这个宿主就很气人了……
咸鱼系统又躺了回去，继续吐着自己的泡泡，而那一头，穆昭也终于来到了齐国中部的这座小镇里。
小镇名为青石镇，因镇口处卧着的那块巨大的青石而得名。
当穆昭进入小镇的时候，他路过这块巨大的青石，往它身上瞥了一眼，这本该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叫穆昭有了意外发现。
“等等……那是什么？”
穆昭勒马驻足，抬头细看。
系统006顺着穆昭的目光望去，却见小镇入口处这块巨大的青石上，无数风吹雨打的痕迹留下，历经沧桑，坑坑洼洼。但除了这些之外，系统006左看右看，甚至偷偷动用备用仪器扫描了一遍，这块青石也依然只是一块普通的青石而已，完全找不到让人驻足的理由。
“你在看什么？”
系统006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穆昭没有回答，眉头微皱，神色严肃，慢慢抬起手来，好像是想要触摸青石上的某一处。
但还没等穆昭的手落下，一阵悠扬的笛声蓦然响起，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青石镇傍晚沉闷的空气，也吹入了穆昭耳中。
穆昭手下一顿，心中生出奇怪来。
在如这个小世界一般的封建王朝里，音乐又被称丝竹之声，是只属于贵族和上层社会的娱乐，而在如青石镇这样偏远的小镇里，又会是谁在吹笛？
穆昭偏头望去，却见在小镇中唯一一家客栈的二楼上，一个熟悉的人影倚窗而立，青翠的笛横在唇边，动人的乐音流泻而出，时而婉转如莺啼，时而低语如行轻诉。
傍晚的青石镇，本该是各个小贩老农疲惫归家之时，可这时候，路过的行人无不为这乐音驻足，向他望去，然而他并没有回应任何一人，只是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微笑的眼里落满了昏黄的日光。
穆昭瞧着他，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向来嘴贱犯浑的混不吝，不由有些发愣。
在穆昭漫长的攻略者的生涯中，他并非没有听过更好听的曲子，也并非没有见识过更高超的技艺，然而这个时候，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人这曲，他竟怎么都转不开目光，只能怔怔站在原地，隔着半个小镇，远远地看着闻人盛，看着他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和似乎整个融入日光的身影，心中漫出了轻微的情绪，而一些被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也在这时被吹起了漫天碎片。
这一刻，穆昭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人这样对他说过：音乐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它触碰了你的心。但很多时候，你感到的感动，并非是为了触碰到你的心的音乐，而是为了被音乐触碰到的那部分心。
那么……这时候，打动他的，是音乐，还是他自己的心？
穆昭不明白。
他开始向闻人盛走去。
他穿过静止的青石镇，走过长长的小道，和短短的楼梯，来到了闻人盛的面前。
穆昭正视着他——这也是他第一次将这个人看进眼里——打量着这个并非如他表现得那样浅薄的人，因穆昭相信，真正浅薄愚蠢的人奏出的乐曲，是绝无法打动他的。
——一个傲慢自负到极致的想法。
穆昭十分清楚，但从不打算改。
而既然闻人盛并非蠢货，那么他为何要在他的面前以那样的表象掩饰自己？
易地而处，穆昭觉得，自己就算是在为攻略者的生涯里，为了成功，也绝不会拉下脸到闻人盛这个地步。
所以……这一切的理由是什么？
而这时候，看到穆昭的到来，闻人盛也放下了笛子，笑嘻嘻地瞧着穆昭，浑然不觉自己的马甲就在方才那一曲里被穆昭给扒了，依然保持着嘴贱蠢货的模样，道：“仙女姑娘你来啦？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帅？有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动心？”
静止的青石镇，在这一刻终于又动了起来。
穆昭找了一张桌子做下，倒没有想一往那样，投去一个嫌弃的目光，反而微微笑着，漫不经心道：“如果我说有，你又待如何？”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险些将闻人盛的面具击碎，可就在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穆昭的脸时，却又被穆昭太过散漫的态度给迷惑了：刚刚那句话……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可别这么开他的玩笑啊！他的心脏可受不了！
但……但如果是真的呢……
闻人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穆昭的脸上，呆了好一会儿后，蓦然惊醒，赶忙扭头望向窗外，面皮有些泛红，也不知道是不是黄昏的日光太过灼人的缘故。
不不不，这绝不可能……虽然他是很帅气很容易夺走大姑娘老太太的芳心没错，但是这位顾姑娘可是……打住！
有些人相处三年，情谊比不上他人相处三日，这是缘分，也是命中注定。虽然他与这位顾姑娘相处连三天都不到，可他却觉得与这位顾姑娘神交已久，哪怕仅仅是看着她，脸上都会忍不住笑，所以，他们有没有可能是那个缘分、是那个命中注定？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够……打住！
快想想坏的方面！
想想……这位顾姑娘貌若天仙，可她美则美矣，就是脾气太坏，如果以后当真相处，是他被顾姑娘摁着揍呢，还是摁着揍呢？但再仔细想想，能被这样的美人摁着揍，那是多少人的梦想啊，想想顾姑娘的那张脸……打住！
不能继续往下想了，打住！
闻人盛心中胡思乱想，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接连冒泡，而就在这时候，穆昭冷不丁道：“你刚刚怎么突然想着要吹笛子？你肩膀的伤好了？”
闻人盛回过神来，大大咧咧坐在穆昭身畔，用手撑脸，歪头笑道：“我刚刚瞧着一个美人走过，想着这么帅的我万不能叫她错过了，所以吹吹笛子惹她注意呗，只可惜，听了笛音后她反而走得更快了，想来这美**概是不喜欢笛子……啧，下次我若带了琴来这儿，定要来弹一曲凤求凰给她听。”
穆昭轻飘飘瞧了他一眼，道：“哦。”
转头，穆昭淡淡道：“小二，点菜。”
“来叻！”
小二殷勤上前，闻人盛在一旁瞪大眼，盯着穆昭。
“哦”？
什么“哦”？
“哦”什么？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闻人盛抓心挠肺，面上却不敢造次，只能用哀怨的目光紧随穆昭左右，试图唤醒穆昭少得可怜的怜悯之情。
最后，当小二领着菜单下去后，穆昭侧头瞧他，道：“若真是如此，下次我可以陪你再来这小镇一趟，帮你找到那美人，撮合你们二人，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闻人盛被这答案惊得一呆：“欸？”
穆昭微微笑着，笑容里罕见的有了些许温度，道：“就算是答谢你这一曲笛音……怎么，是不愿同我一块儿来？”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对着穆昭的黑脸也能满地打滚的闻人盛，在面对穆昭的笑颜时，却莫名奇妙红了脸，生出了些许怯缩，就连声音都有些结巴，道：“没，没有……不对，我是说……好……”
穆昭摇头轻笑，没再理会这件事。
但闻人盛却不同穆昭的冷静，在面上强做镇定后，目光却开始时不时的偷偷飞向穆昭的侧颜。
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吗？
若真的有下一次，他……真的会弹那一曲凤求凰吗？
会吗？
哪怕他谁都没有遇见，哪怕……
闻人盛心中生出模糊的情愫，就像是怀揣着一只小鹿，在他心底欢快的翻腾跳跃，让他脸色发红，全身发热。
但这样柔软温暖、让他忍不住扬起笑来的情绪，却在闻人盛看到小镇门口卧着的那块青石时，又慢慢冷了下去。
下一次……
闻人盛微微垂下头，受伤的左手似是因为疲惫，慢慢从桌面滑落，放在了桌下穆昭目光不及之处。
还会有下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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