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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开满庭院的三月来得很快，孟府给孩子办满月酒的日子选在了阳光明媚的初二。
客人里除了老友和亲戚外，单独留出来的包间里坐了第一次代表相国府出门应酬的小公子和也收到拜帖的瑞姬。
长卿府今儿的女眷也随着将军一道来了，这位夫人倒生了和善温婉的一张脸，脖子上硕大的一串金珠格外耀眼，见谁都是笑眯眯的。
白藏因为皮实得多，被满满安排由乳母抱着在院里到处宴客。
看着大胖小子被裹在襁褓里张着还没长牙的嘴咯咯的笑。客人也都开怀起来，而被她郎君当作眼珠子疼的小九尾望舒早就被涂山族长抱在怀里不肯脱手了。
涂山氏这一辈人丁稀薄，涂山醉容更是膝下无所出。她怀里的小狐狸秀气的瓜子脸上有着和父亲一样秀美的五官，原身虽然也是九尾红狐，却长得深得她的心意。
看着小姨平日里冰山一样的脸被自己的小闺女逗得笑开了花，满满忍不住暗自感叹，生孩子这件事上，她的超常发挥真是远远超过她潦草发挥的母亲。
她这一双儿女尽选了两人的优点来长，而自己这张脸，跟涂山醉影看起来还真是关系不大。
神族这一桌今日还坐了不请自来的昆仑山代表钦原，他捏着怀里的礼物在心里偷偷骂了半天。
就这么一块昆仑玉，送过来又送回去。来回倒腾个没完，像是昆仑山没有别的宝贝了一样，叫他坐在这儿都没脸。
喜孜孜跟大家说了几句话，孟槐便入包房里，看望他有些时日没见的“徒弟”。小公子对着凶神恶煞的将军有些拘谨，刚一落座又被他以自己带鲛人姨母出席笑话了几句。
见到孟槐终于进来了，像见了救星一般，摇着他的手拉他出去说话。
一直走到无人的偏廊里才说出自己的困境，太子有意扶持他殿考作弊，让他继位新一任相国。可父兄接连丧命，他对相国之位有些害怕。
“若你想救鲛人于水火，又想这昏暗的世道能见天明。就必然要走你父兄不敢走的那条路，冒他们不敢冒的险。至于你的安危，师父在，自会护着你。”
满满靠在柱子后面，看着孟槐揽过这位稚气少年的肩，拍了拍他鼓劲儿。也微微笑了起来。这孩子尚不明白，他有别于父兄的那份仁义良心，早已为他争来了最好的护身符。
包房里的将军夫人，见着肉嘟嘟的白藏。也喜欢得不行，满满见她盯着孩子身上挂着的坠子看了几眼。心里便知道这火焰珠包镶夜明珠的坠子入了她的眼。连忙坐下来说起预先准备好的故事来：
她只道这坠子是取了海底千年的螺贝取得火焰珠，又用了鲛人长老圆寂的夜明珠做心子，最是安神定气。整个北海也没有几颗，自己这一块也是北海皇姬新赏的宝物。
埋头喝酒的将军见夫人看得眼热，立刻不以为然道：
鲛人长老圆寂的夜明珠宫里就有，当年建造丹炉，就有三位黑鳞长老被献祭，他去求一颗来便是。火焰珠更不是难事，半月就能为她寻来。
说着说着，他更是起劲地拍拍夫人的肩，请夫人转过去给大家看她发髻上停着的一枚压发。
那压发真是好美的一只蝴蝶，满满也忍不住惊叹出声。那只蝴蝶的颜色介于青绿和靛青之间，不知是哪种稀有材料取整块雕成的。
通体反着蓝紫色的光，蝶翅上镀了一圈黑边，更是明艳中夹杂了一丝端庄。
见众人惊叹连连，他更是得意极了。介绍起这压发的来历，是他当年去北海回来为夫人定制的。听到这儿察觉不妙的满满张嘴要拦，却已是来不及。
身边的瑞姬在桌下有手死死地绞住手里帕子，忍着强烈的恨意接过了他的话头：
“这压发的蝴蝶，取的是黑鳞鲛人的尾骨整块雕出来的，只有年轻黑鳞女子的尾骨是这种蓝绿带一点紫的颜色。随着年龄增，尾骨才会慢慢变黑。便没有这斑斓绚丽的色彩。不堪为将军所用来。”
坐在她对面的将军却好像这时才想起来，桌上坐着的这位鲛人皇姬是位黑鳞。
他先是挑挑眉，再放下手里的酒杯。挑衅又轻蔑地笑了起来，满满用力握住身旁瑞姬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拽出包房去。
走出门前的那一刻，将军夫人轻轻摸了摸压发，有些内疚地看了她们一眼。门口的孟槐察觉到夫人的表情不对，连忙端起一杯酒走了进去。
今日这将军不知是成心挑衅还是真吃醉了，一直大声贬斥着鲛人，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听着包房里传出来的糟心话，瑞姬忍不住羞愤难当的哭了起来。她在北海从来养尊处优，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样的辱。
这几个月以来，除了相国离世那晚，她略宽心过以外。每日都是身陷在满是血海深仇的衡都城里强颜欢笑。
直等满满凑到她耳边告诉她，接下来的事情都谋划得差不多了。她一定把这个罪恶滔天的将军，留给瑞姬亲自来杀，她才稍微宽了宽心。
涂山事多，满满接过来告别的小姨怀里的孩子。抱给瑞姬看时，小小的望舒已经闭着眼睡着了，粉雕玉琢的小脸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她脖子上挂着泷姬前些日子送来的链子，孩子小珠子大，挂在身上像挂了串大大的念珠，很是滑稽。
“你瞧瞧我现在的日子，不管眼前遇着什么难事儿。总会过去的，只要能熬过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都觉得畅快。
若是一时忍不住，乱了阵仗，反而是叫恶人得意了。那时候在北海地牢，我也以为自己快不成了。。。。”
听着满满这一番推心置腹，瑞姬也跟着感慨起来：
“我那时候瞧着你和陆上神。也觉得他对你也是一万分的真心，只可惜…”
瑞姬似是觉出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连忙打住了话头。像未察觉到瑞姬刚才的话，满满依然低头继续看着怀里的孩子。
来不及感慨一句时过境迁，她便觉出不对来，望舒的呼气声总有些凝滞，她仔细凑近听了听，忍不住抬头喊起来：
“孟槐！孟槐！叫医师来！”
满月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经过几位医师的诊断。是因为乳母吃得太过厚腻，难以克化，导致奶水过重望舒脾胃失调。
把医师的话简单总结了一下，满满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女儿吃多了。不止女儿吃多了，连同乳母也因为灵药进补过多而嘴角有些溃疡。
看着一旁害怕自己发火不停挠头的孟槐，满满决定放他一马，交代后厨以后乳母都只吃日常的清淡饮食就够了。
今天的宴席草草结束，女儿也因为生病不能去郊外看花。孟槐正无聊地在院里乱转悠，小厮就送来了帖子。
将军府明日设宴，邀请他携妻子出席。帖子下方有一行小字，告诉他那位神秘的仙君也会出席。
“本来还打算先解决了他，把他引去北海收拾了再说，现在看来，先探探这个神族的底儿吧。”
满满拖着脸冲孟槐一笑，看来把两个小崽子送去江都和青丘的计划得提前了。
这样既能腾出手手来收拾良兹的烂摊子，也能防止那个抑制不住满腔爱意的父亲再一不小心给女儿“下毒”。
天刚暗下来，满满就在车上被孟槐烦得不行，知道两个小崽子要被送走以后。他倒又对白藏开始舍不得了。
拦不住要去姨奶奶身边进修灵力好好休养的小女儿，这个猪仔放在衡都难道他还养不好吗？
一直到满满冷脸相对不再说话，他才消停了下来。那位炼丹的神族即将现身，他可不敢得罪自己的狐狸军师。
今日的宴请，比起相国府和宫里的宴请都要简单许多，众人入席闲话了一会儿后。照例蒙着面的那位仙君才姗姗来迟。他虽戴着面纱，满满却感觉他的眼神一直盯着自己。
来者神力不低，防备也重，叫她无法读心又感应全失，看来是位硬骨头了。
与将军频频举杯后，孟槐试探地提起了分成的事情，又命随从取来了泷姬新送来的文王草，为了以表诚意，这次的仙草送来了往日的数倍，有整整一盒。
见到世间罕有的仙草有整整一盒之多，将军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举杯走到神族身边，问他何时可以开工，这长生炉炉火不息已空烧了好几日了。备好的鲛人丹药堆成小山，只等着他度化文王草了。
“这长生炉还真是神物，这么些年长燃不灭。竟一次岔子也没出过，真是天上的炼丹炉也比不上呢。”
满满举起举杯，还是笑看着对面的神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想这句话倒引来了对面神族的一声嗤笑，打开了他的话头：
他不屑地嘲笑了满满的见识浅薄，把这炉子的秘密娓娓道来：天上的炼丹炉之所以金贵，却只是因为炼丹的神君修为高，锻造的材料稀有，是没有开过荤的炉。
而这良兹的长生炉，锻造的时候就献祭了九个北海的战俘黑鳞，这被俘的都是战功赫赫的将领，杀伐决断煞气浓重，把他们活生生的扔进熔炉里，再由北屿的长老念经加持，这就算是给这炉子开了荤铸了魂。
这些年，每三年，北屿会再祭一名黑鳞进长生炉，以维持这炉子的生腥气息。加上这仙草，都是北海灵物，东山岛吸天地灵气，非常年雾罩之地不能生，属极阴。
黑鳞好战晓勇，是生于水底的至阳之物。二者合二为一，才有这堪称天地之宝的丹药。
看着鲛人一族的命在对方嘴里轻如草芥，满满心里悲愤交加。不愿再继续应付，只把接下来的场面交给孟槐。
身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便低声让她出去走走，自己随后就来。
满满立刻会意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起身就往院子里去。出了宴客的长厅，她正想往地宫那边走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是前日满月宴上见过的将军夫人，她此刻卸了钗环，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侍女。急步走上前，把那日的压发递到她手里：
“我瞧着夫人跟那位黑鳞皇姬甚是相熟，就把这压发转交给她吧。我之前不知这物件的由来，才戴了去的。倒平白惹了她一场伤心，这东西还给她，也有个归于故土的盼头吧。”
满满接过压发，拢于袖中，看着转身准备回去的将军夫人，从容不迫道：
”夫人该是知道那位皇姬的处境，她尚且自身难保，又谈何带着簪子归于故土呢？北屿已近亡国之象，也不知这长生不老的美梦，待鲛人灭族之时，要怎么接着做下去呢？“
她的话已落音，手也握住了这位原本打算离去的夫人之手。将军夫人生息不强，身上也没有服用丹药的淡淡腥味，看来她赌对了。
等孟槐出来时，只看得见她半睡半醒靠在厅外的秋千上。
待回到孟府，她倒真简单梳洗完就倒头昏睡起来，任凭身边人如何逗弄也不肯睁眼。好不容易熬到枕边人死了心，却又被院里的喧哗声吵醒。
等她披衣走去门去，却只看到从门口折返回来的苓胡。见她出来，便知也瞒不住她，只好告诉她自己刚刚得知的消息：
月神被陆吾软禁多日，月族今日闹上昆仑山了，是以刚才孟极才急匆匆赶了回去。
听见这个由头，再留在原地挣扎了片刻，满满决定还是不去查收昆仑山的家事，回屋关上了房门，她深知自己是月神最讨厌看见的人，不去添乱就算是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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