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抵是广宁十几年,忘了坐龙廷的天子是谁,也忘了哪个权臣当政,只记得朝堂不安宁,江湖多动荡。
那时我和阿泥前往蜀中拜访一位友人。
蜀中多山峰,高耸入云,苍苍横翠微,自古便是不少江湖门派聚集之地。通往衡山派曲曲折折的千余台阶上,我和阿泥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看到了友人住所,我上前一步欲效仿放翁“拄杖无时夜叩门”。
一旁的竹林里却窜出一个身影,用剑指着我道:“哪里来的人,敢擅闯我师傅居所!”
这是衡山众多山峰中毫不起眼的一峰,万顷竹海,了无人迹。他这一喊只有一群懒洋洋的白鸟从林中探出个头,看了一眼又懒懒地缩回去。恰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带起两三落叶在我俩之间尴尬地打了个旋。
这气氛并不剑拔弩张反而有些尴尬,我道:“在下枯惹,此番是来访友的,无意打扰。”
“访友?”少年俊秀的面容上满是狐疑,也不收剑问道:“既是来访友的,可有拜帖?”
我道:“没有。”
“那有我师傅的请帖吗?”
我道:“没有。”
“都没有,往来的信笺总该有吧。”
我略有些迟疑地道:“都没有。”
少年绷不住了,怒道:“什么都没有你就来拜友,你骗谁呢。快去跟我去见掌律。”
眼见他真的要将我带走,我思索了一下要不要躲闪。突然,一枚飞石破空而来,正正击中少年朝我伸来的手,他吃疼缩手。随着这飞石而来的还有一声怒吼。
“逆徒!谁让你逃了禁闭的!”
少年连忙行礼道:“师傅,弟子不是故意逃了禁闭的。弟子禁闭之时恰好看见这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山门口,那些守门的无一察觉,这才过来拦住她的。”
老道人捻着胡须斥道:“罚你禁闭就是因为你不能静心,若你静心自省,如何能注意到山门。回去禁闭!”转身又对我道:“小徒无礼,万望宽恕。”
“神出鬼没惯了,”我道:“贵徒担心是正常的,还是不怪他的好。”
那少年向我行礼,面色有些委屈地道:“小子莽撞,冲撞了前辈,望前辈不要介意。”
我向他微微点头,少年转身回去禁闭思过了。
等少年走远后,我问老道人:“你这徒儿为何被关禁闭?”
“天资聪颖但心性实在是顽劣,同几位师兄弟斗殴好几回了。”他摇摇头道:“你这次怎么来了,如今江湖可不太平啊。”
我抱着阿泥道:“无需多虑,我只是来看看蜀中的景色的。”
“想来也是,”他长啸一声,从林中招来一头白鹿又抛给我一个令牌道:“一别数十年,我必然会尽地主之谊的。你拿上令牌,马上会有弟子领你去住所。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赶明请你喝雨后新茶。”
“雨前的才好喝。”我接住令牌道。
老道人确实给我安排了个好住处,那小院旁竹林掩映,流水环屋,器皿坐具多为竹制色泽却温如美玉。着实是个适宜春水煎茶,松花酿酒的好地方。
饭后我和阿泥四处闲逛时听见一阵“邦邦”的砍竹声,好奇看去——是那位拦我的少年。
少年大口喘息,抬头看到我行礼道:“见过前辈。”
“衡山派的规矩是入门弟子必须每日伐竹?”我抱着阿泥,看着他染上尘土的弟子服饰问道。
“并不是,”少年皱眉道:“师傅让我每日伐竹,从入门第一日就是。”
老道人应该是想练一练他的心性,我抱着阿泥道:“听你师傅说,你同几位师兄弟好似不太愉快。”
他面色不大好,冷哼一声侧过头去。早上的时候我害他挨了顿训,此时估计他也不怎么愿意搭理我。
“打扰你了,你自便吧。”
少年听了这话,将竹子拢作一堆,拿起两把霜花剑来练剑。我和阿泥站在一旁看他练剑。
早就听说衡山派有双手剑的剑法,早年还享誉一方。我跟阿泥站在一旁静静看他练剑。
双手剑讲究一心二用,配合有度。我看这少年练了半日,不是两剑相击就是一剑早早出了另一剑迟迟未跟上,练剑练的劈里啪啦手忙脚乱,险些身上挂彩。就在我快要看不下去的时候,少年终于舍了一把剑。
这气势瞬间不一样了。
长剑如虹,白衫共霜剑上下翻飞,脚下步履不乱,翩若惊鸿。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四周竹叶被剑气拂过,悄然落下。
好剑法好身手,只不过这样刻板在实战上是要吃大亏的。我拿起地上另一把霜花剑道:“我跟你比试比试吧。”
少年蹙眉,应该是不相信我这么一个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会什么剑术,况且我还抱了只胖狐狸。只好不情不愿地道:“那前辈把令宠放下吧。”
阿泥懒懒看他一眼,赖着不走。我提剑道:“它叫阿泥,先打得过我再说。”
“是,前辈请赐教。”
我单手执剑,另一手抱着阿泥也没有什么长辈谦让的觉悟。手腕猛然而动,手中长剑变幻出无数招式,剑刃寒光四射,于风中被我舞出残影,恰似白日里绽放于空中的火树银花。
少年被我的剑招晃花了眼,慢了半拍才提剑格挡。
我微微扬唇,气息不乱,脚步轻移,唯有右臂扭转腾飞,绛紫的衣袖同霜白的剑刃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也逼得他步步后退。
最后一招。
少年提起长剑运足气力刺向我的咽喉,我一改原先态势,大开大合间将他的长剑挑飞。于将凝之处未凝,欲歇之处未歇,在凝涩的空中划成一道满月,稳稳地架在他的脖颈间。
远处被挑飞的长剑,半截深深地插进泥土中,剑身在此时折射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
少年脸色铁青,僵了半晌,对我拱手道:“晚辈心服口服。”
“行走江湖,总会有一两种手艺傍身的。”我把剑递给他道:“学会了吧,学会了就走吧。”
少年不敢置信地看我一眼,眸子如星,拿着剑谢过,便离去了。
我抚上阿泥的皮毛,被它不轻不重地拍了一爪子,假装毫无波澜地道:“就教了几招防身的剑术,不为过吧。”
竹林后走出一个人,麻衣道袍,正是早间要请我喝茶的老道人。
老道人长眉紧锁,捻着胡须道:“衡山派与临风门有世仇,最近临风门蠢蠢欲动,此事向来不为外人所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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