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将花枝儿劝了半天,劝着她好歹吃了些东西,又一会儿喜鹊回来了,王嬷嬷这才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喜鹊骂了一声“老虔婆”,抬眼看见灵芝在那絮絮叨叨,冷笑一声:“姐姐别只会干劝哪,好话谁不会说,倒是见个真章不是?”

喜鹊的脾气和炮仗似的,碰着就炸,若不是好拿来当刀,灵芝早给她捏出去换自己人上了。

灵芝自己还没吃晚饭,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心里也不痛快,也懒得维持自己好姐姐好妹妹的形象,说道:“姐姐别只说我,花枝儿心里不痛快,劝说两句也有错?我好歹还在这儿劝呢,你黑天白夜不着家,也不知在外面干些什么,连劝都没有劝。我没本事,我只会劝,你有本事,你给花枝儿见个真章!”

喜鹊今天不当值,在外面倒也不是闲逛,而是找以前的小姐妹想办法去了,听到这话,喜鹊把自己的晚饭往桌上一砸:“见真章就见真章,我还非得帮花枝儿姐姐一把不可!”

灵芝又是冷冷一笑,喜鹊有什么办法,她脚趾头都能想到。

也好,就让这个炮仗去试试新皇子妃的底儿。

灵芝道:“你能有什么法子,别是到处求人,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我晚上还有事,不和你掰扯了,我劝你们,把心放宽些,咱们还在宫里呢,出了宫门什么事来不及?”

说罢,灵芝将手一甩,掀开帘子回自己屋里去了。

喜鹊冲她背影白了一眼,又看看委屈巴巴的花枝儿,又白一眼:“凡事只会哭,你能怎么办?真是个不顶事的。”

嘴上说归说,喜鹊到底心疼这个给自己遮风挡雨的姐姐。外面小丫头子送来皇子和皇子妃分赏的菜,喜鹊素有洁癖,只挑了没被动过筷子的一道冬菇松仁酿肉,却将小小四个精致丸子夹在了花枝碗里,自己只将汤汁拿来泡饭,混着宫女们份例应有的晚饭,倒也吃了个撑倒。

花枝儿眼泪哗啦啦的,小小咬一口肉丸子,只觉芳香扑鼻,肥嫩弹牙却丝毫不腻,她忙给喜鹊夹一个递到她唇边。

喜鹊一面满脸嫌弃地说:“脏死了,沾着你的口水。”一面到底还是吃了花枝儿递过来的肉丸子。

晚饭过后,各处熄灯落钥,只有值夜的宫女守着门户和各处,以备主人传唤。

花枝儿这几天告了假,喜鹊代她的班,出去巡查。

及到了上房后院,只见皇子妃的寝室红烛高照,里面欢声笑语不断,喜鹊心里不由得一酸。

虽然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大字,喜鹊却无师自通了一句诗。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然而她们当宫女侍婢的,哪怕真的有了头脸,得了身份,也万不能和她们正经皇子妃王妃并在一起论新旧。

喜鹊不知道为谁可怜,她提着灯笼从后院进门,廊下打帘子的宫女有点眼生,喜鹊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能硬着头皮,笑吟吟上去说:“姐姐好,我是西屋那边的宫女喜鹊,有事想和主人们禀告,劳烦您通传一下。”

喜鹊猜测,这宫女说不定就是巫皇子妃的陪嫁,守着门户,不叫人破坏了他们夫妻俩的情趣。

若是真的不让她见,她就嚷出来,大不了大家没脸。

打帘子的宫女将她看了两眼,放下帘子往里头说:“通传一声,西屋的宫女求见殿下、皇子妃。”

然后很快,喜鹊还在疑惑呢,里面就有另一个姑娘说:“皇子妃说,让她进来。”

喜鹊将灯笼插在廊下,低头垂手,往里头走。

皇子妃的寝室、上房、书房、暖阁,都是喜鹊她们布置的,不过隔了十来天,看起来又完全不同了。

以前是个规规矩矩的女主人的屋子,现在是有女主人活着的屋子。

只是架子上多了一瓶五色菊花供花,桌子上摆了一个文竹的盆景,这里铺了毛毯,那里挂了画轴……就完全不同了。

里头传来夫妻俩的笑声,喜鹊从没听过皇子笑得这般欢快。

穿过门廊,绕过书架和纱屏,又绕过正堂,又是暖阁和耳房,最里面才是寝室。

皇子妃喜欢小寝室大书房,所以宫女们刻意把寝室隔得小小的,里面又用一架檀木金纱屏风隔出一个小小的吃茶的桌椅的位置,最外面靠窗放下一张美人榻。

现在皇子和皇子妃就在美人榻上打闹。

早就烧了炕,起了熏笼,屋子里暖融融的,李琚只穿白色寝衣,披头散发的,捉着巫明丽胳肢,扯得衣襟都开了,露出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胸膛。

巫明丽抱着一条白玉狮子狗,在榻上东躲西藏,灵活极了。她的长

发只打了个辫子盘在脑后,下垂着一些,用长珍珠发带装饰。

李琚正在说:“好啊,翻脸不认人,我今儿偏要把它撵出去,看你怎么求我——”

谁都没往门口看,喜鹊在门口,尴尬极了。

今日当值的齐敏可怜她不知所措,才往里说道:“殿下,西屋的宫女求见。”

李琚道:“什么事啊?小事不见。”

巫明丽回头来望了喜鹊一眼,恰好喜鹊正在暗暗地看巫明丽的样子,视线撞了个正着,喜鹊唬了一跳,忙低下头去。

只这一眼,喜鹊就知道巫明丽绝对不是个善茬。

巫明丽把小狗儿往李琚怀里一放,直起身来,道:“你进来罢。”

李琚拉着不让她走,问喜鹊道:“究竟什么事情,直说。”

喜鹊又偷偷看了看,李琚根本没往她这里瞧,只在和巫明丽腻歪,她头皮发麻,无法,只得说:“花枝姐姐似乎是病了,想请殿下去瞧瞧。”

巫明丽还没说话,李琚先斥道:“你这丫头说话可笑不可笑?病了就送出去治病,我去看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花枝是谁?我为什么要去看她?”

喜鹊心里拔凉拔凉的,十六皇子一向直来直往,从不藏着掖着,他问“花枝是谁”,就是真的想不起来花枝是谁。

可叹花枝侍寝好几次,在皇子心里,也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巫明丽笑了一声,抬眼见喜鹊脸涨得通红,一双又圆又亮的猫儿似的眼睛里要滴下水来,她又一想,好像上辈子往十六皇子府上道贺时,所见的几个皇孙的生母中,并没有这么一个女孩儿。

巫明丽推推李琚:“你让让,我去看看。”

李琚非拦着不让她走,巫明丽被迫割地求饶,答应了一卡车让人面红耳赤的条件,才得以挣脱出来。

齐敏赶紧和另外两个宫女服侍巫明丽更衣梳头,也就是穿两件衣裳,戴了一顶幅巾,将发尾都收了上去,珍珠饰带垂在两侧肩上,通红通红,更衬出巫明丽香腮雪颈。

喜鹊后悔了,怎么没请动李琚,倒是请动了巫明丽!

皇子现在明显对巫明丽言听计从,巫明丽若是要对她们怎么着,皇子岂会帮她们说话!

喜鹊慌忙又说:“不敢劳皇子妃大驾——”

李琚抱着狗,在后面瞪她:“不敢劳皇子妃,敢劳我?皇子妃肯听你说话,是你的福气!还挑拣起主人们来?”

喜鹊一个哆嗦,巫明丽又安抚了李琚一番,齐敏给巫明丽披上一条大红金线绣凤凰连珠纹的斗篷,和其他几个姑娘一起搀扶巫明丽出来。

巫明丽走到喜鹊跟前,喜鹊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巫明丽道:“走吧。按理,早该见见你们,和你们聊聊天儿的,倒是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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