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每个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发展得更好,我虽然名义上是你的师兄,但其实也算是你的老师,你同意吗?教了你这一段日子,你很认真,很勤奋,也很有天分,别人认可我的学生,我做老师的当然是高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否则传承就没有意义了。你明白吗?”
明明是自己的错,反倒是师兄先放下了尊者的姿态,软了态度,悉心开解自己,顾梓聿不由得更内疚起来,听到这么多推心置腹的话,他所有的情绪都一起失控地决堤而出。
回到排练厅后的顾梓聿有些心神不宁,整个下午的排练都不太专注。他虽然看似和整个乐队的步调保持一致,但每次姜明珺翻曲谱的时候,他都会走神一小会,然后凭感觉拉出旋律,有好几次都差一点没跟上。
虽然弓子走向和姜明珺保持一致,但是指法、把位的不同导致弓子的角度有差异。向来最是火眼金睛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柏指挥一眼就看出顾梓聿在走神,严肃地用指挥棒敲了一下顾梓聿的谱架。
柏嘉辉刚出现的时候还是一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的模样,但经过了一个早上的磨合,大家发现,他虽然不骂人,但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却是不怒自威。这声响虽然不是很大,但所有人都一个激灵,立刻正襟危坐,连木管的音量也放大了。
顾梓聿脸皮薄,此刻只觉得坐立不安,只好更加认真投入到排练中去。
正好掐着顾梓聿不在家的钟点,顾家的沙发上,顾仲景和程琤相对而望。也不知道到底是顾仲景邀请的程琤,还是程琤不请自来,只不过,两人的表情都不太轻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茶几上,氤氲的热气从茶水表面缓缓升起,却无法驱散这房间里逐渐凝固的对峙气氛。
两个男人暗地里对峙的场景就如同两头虎视眈眈的猛兽,看谁先露出柔弱的腹部,另一个就会凶相毕露,猛扑上去撕咬对方的弱点,直至一死一生。
“顾先生,”程琤诚恳地劝说道:“您儿子是一个很有天分也很勤奋的孩子,他能够到今天,取得这样的学术成绩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不但他自己付出了很多努力,我们的老师也倾注了很多心血。应该说,他是一个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令我们学校感到自豪的孩子。但如今,您却执意要让他改学艺术,走专业道路,放弃他目前的竞赛的优势,我感到很不理解。”
“您开学的时候跟我们沟通过,顾梓聿身体不好,不能太投入在学业上,需要时间好好调理,老师们也都很理解。这个学期我们学校要派学生们参加很多比赛,每个老师都没有强迫他去参加那些竞赛,以免他压力过大,就是希望他能够尽快恢复好身体,毕竟高中时期,身体状况是最后冲刺的一大决定因素。”
“恕我直言,让顾同学放弃学业走专业这个决定确实有点偏颇,现在咱们讲的是全人教育,他还这么小,就为他限定了方向,这样不好吧?他将来在小提琴上取得的成绩也未必会比现在他的学术成就高。更何况您这样地替他拿主意,他本人愿意吗?我们还是要尊重孩子的意愿,不要越俎代庖嘛…”
“让他放弃竞赛,走音乐生的路线,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顾仲景的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目光深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程琤皱起眉头,脸上是难掩的不解:“顾先生,您真的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音乐可以是一条稳定的道路,他的天赋在那里,足够让他走得很远。”
程琤沉默了一下,斟酌着措辞:“可他的天赋不仅仅在音乐上,他在竞赛方面的能力甚至比音乐更突出。您也知道,数理化加上信息学,这样全面发展的学生不是随处可见的,他的优秀有目共睹,而这不是靠努力就能弥补的天赋,为什么要让他放弃?”
顾仲景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平静,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决绝,“正是因为他太优秀了,我才不能让他继续。我更希望他能有一个普通、安稳的人生。我希望自己老了之后,我的孩子可以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而不是窝在哪座深山老林里执行机密任务。保家卫国的责任太重大,我替我家孩子做主了,他承担不了。”
程琤明白了,眼前的父亲并不是不理解孩子的天赋,而是理解得太过深刻,深刻到他宁愿让自己的孩子放弃这份天赋,也不愿意让他踏入某个不可控的深渊。
“顾先生,您或许能决定他今天的选择,但未来呢?您真能一直替他决定吗?”
程琤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决,“帝国需要这样的人才。梓聿不仅仅是聪明,我观察了很多年,见过太多学生了,他在所有的考核标准上都是佼佼者,他的思维方式、他的决策能力、他的意志力、他的冷静和逻辑性,都是极为罕见的天赋。如果任由这些天赋被埋没,不是太可惜了吗?”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担心他太优秀,担心他被推向更高的位置,承担更多责任。但顾先生,每个公民都有自己的使命,尤其是像梓聿这样的天之骄子。他生在帝国,享受着帝国给予的资源和培养,难道不应该回馈给帝国吗?”
顾仲景缓缓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稳,“帝国不缺人才。”
“错了。”
程琤毫不犹豫地反驳,目光锐利,“真正的人才永远都不够,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如果人人都只想着安稳度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这个帝国靠谁来支撑?谁来承担那份责任?”
“顾先生,我教过很多学生,见过各种各样的天才,也见过太多碌碌无为的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像梓聿这样的孩子,如果选择安逸,那才是这个国家的损失。您真的甘心,让他的天赋被埋没在普通的生活里吗?”
顾仲景已经快忍不下去了。他强忍着冷笑和送客的冲动,不过是顾念在顾梓聿对程琤的尊重上,才没有撕破脸面直接把对方赶出家门。
顾梓聿的父母皆是人中龙凤,他们的孩子自然也非凡俗。藏锥于囊,其末立现。但他绝对不会允许顾梓聿成为军部那些老人扛着做戏的旗帜。
顾梓聿这辈子都会是个普通人,他会平平安安地活着,将来娶妻生子,最后到死也只会老死在家里的床上。没有人能够把这小孩绑到他们必沉之船的桅杆上作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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