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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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三日，固态降水无，空气污染指数3级，可见度尚可。

上午六点整，三十八号防线综合事务处理公馆开启可出入权限。

昨夜下了雪，今早气温骤降，此时波及边防线主城区西面的极夜辐射还没褪干净。普通探索者不会选择在太阳没完全升起前出门踏出居所半步，在外溜达的只有两类人，不怕死的，死不了的。

半自动化的公馆空无一人。不仅没有普通人，连接应的咒术师也没有。空气中回荡着机械女声：任务编号a0076，鉴定等级最新订正为sss级，建议配备三名或三名以上组员共同完成，是否确定领取任务？

乙骨忧太点下触屏上的是，在弹出的掌纹录入窗口贴上自己整个左手。

他侧头问：“三十八号边防线一直这样吗？”

“......”

乙骨回头，狗卷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是跟着声源微微仰头，摆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从早上开始，狗卷棘就一直摇摇晃晃跟在他后面小鸡啄米，脖套也没戴好，直接滑到下巴。出门的时候他晃悠两下撞上前面人的后背，鼻尖磕得浅红。

咒言师不怕极夜辐射，但怕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给自己套的衣服，四面漏风直打哆嗦。本来被撞红的鼻尖被一冻，更粉了些。

他闭着眼，红着脸，像在索吻。

“再这样我真的要亲你了哦？”

狗卷棘没有回答，乙骨忧太也没有亲下去。他认命的牵过狗卷的手，想要给他录入掌纹。年少时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狗卷棘下意识的握了回去，和乙骨十指相扣。

乙骨忧太伸向录入窗口的手停滞在半空，他动比脑子快，将两人手腕的上下换了个面，全部的重量都压在自己掌心。

会馆的空调打得不高，半金属机器的杀伤力不亚于把人衣服扒光往雪地里按。倒不会把人冻傻，只是乙骨发现有点舍不得隔着三年的这点温度。

或许我不应该走的那么快，他想。或是走的那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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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在三年前送给乙骨忧太一把崭新的刀。刀刃薄而脆，他反手握住刀柄轻提，刃身震颤着露出一截，刀光入眼。五条老师伸手指着那一小截，说，你得出发了，忧太。

天灾压制住灰蒙蒙的黎明，把人冻进迈入永夜的长路。但少年的心意总是满酬，荒山不隔道，枯海不没行。

家入硝子对自己正在戒烟这件事暂时性失忆，她吐了一口烟圈，捞起桌边简陋且破烂的变异图鉴随手塞给乙骨忧太。

“要带回的生物体你看着取，赶在死之前回来就行。啊，‘死之前’指的是你，生物体死活倒是无所谓。”

她神色恹恹，有些不耐烦，大清早的被硬拽起来还能有什么好脾气：“你死了就算了，最好是死无全尸，你要是也变成那种奇怪的东西会很难搞的。”

在五条悟“硝子你是跟七海学的刻薄吗这样不礼貌”的背景音里，乙骨忧太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说了声好。

他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狗卷还在睡觉，双脚露在被子外像冻着了，瘦长的脚趾骨节微微蜷缩，被单跟着拖出褶皱。乙骨忧太叫醒狗卷，和往常一样向他道别。

狗卷棘半梦半醒间后颈还在麻，不是很能理解同样是瞎闹了一晚上，怎么这个人就是能精神倍儿棒的整装待发，自己就只能被动沉沦在身体的喜怒无常。

他避开乙骨忧太的手，打着哈欠问：“大芥？”

乙骨：“没事，一个礼拜就结束了。”

狗卷点点头，又说了句金枪鱼蛋黄酱就继续倒下睡了。

同月，地球被二次漂白。

地壳变动，洋流将陆地砍得细碎，荒区植被疯长，多级生态重构。边防线的编号一下子猛增到三位数。成倍增长的恐惧与憎恶侵袭人间，浩浩汤汤，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平和冲击得嘎吱响。

一周，一个月，一个季度，一整年。

乙骨忧太和他的刀，都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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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他们四人班级里有三个近战，五条悟的实战课上往往会懒得去分成一三演练，美其名曰你们四个一起挨打比较有益于班级和谐。

五条老师护犊子是真的不分场合，揍学生也是真的不论轻重，他说，世界已经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多挨点打就当是长见识了吧。

狗卷从一开始就和其他远程咒术师不一样，他的体术其实相当的好。所以自然，他手掌的肉不软，反倒瘦得很精炼。

乙骨在十指相扣中产生了一种理想化的满足感。假如说长刀的薄刃在这三年不断打磨少年收容天灾的热忱，一往无前的锋利气魄下，那刀柄必定是硬而轻的。无比契合地要贴满乙骨忧太的掌心，连骨头都被浸泡得发暖。

机械提示音不断推倒旧时光，狗卷棘也差不多有点醒了。他轻轻挣开乙骨，离开热源之后冷空气迅速窜进指缝，皮肤冷却下来，有些懵的大脑也沉淀至清醒。

小心将手贴上录入窗口，掌心在瞬间传来有些刺人的凉意。差不多扫描完成后，狗卷立刻收回手。

乙骨在旁边看他耷拉着眼皮，双手掌心相贴上下搓了几下，又扯下脖套对着哈了几口气。

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一级咒术师狗卷棘——已完成认证，sss级歼灭任务，任务编号a0076，具体任务内容请注意查收记录仪上讯息，若半小时内未更新请联系相关工人员清除缓存数据。

提示音里，乙骨忧太又问了一次：“三十八号边防线一直这样吗？”

狗卷棘这次听清了，低头在记录仪上敲敲打打，几秒之后举起屏幕面对着乙骨。上面是三月二十三日，负责三十八号公馆咒术特等部的三名值班咒术师的个人信息。

三张或熟悉或陌生的照片下挂着三个熟悉的名字：虎杖悠仁、伏黑惠、钉崎野蔷薇。

虽然同样都是五条悟的学生，但乙骨只和伏黑惠打过交道，而且不深。

这两年，在他终于和高专重新取得联系后，乙骨忧太对社会现状和高专情况完全摸瞎。他在逐步加到各个群后才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边角料。

而对于把等级不低的咒术师按在公馆当接待这种操，乙骨着实有些不解：“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狗卷又收回记录仪继续敲敲打打，再次举起面对着乙骨，这次是他与伏黑惠的对话页面。乙骨边看边伸出一根手指将屏幕向下滑，相关的对话整整有五页那么长。

狗卷：“鲣鱼干！”

“……五条老师把他们名字挂在这里，又让他们出去做任务？还全是b级往上？”

乙骨忧太回忆了一下，似乎还真是这位教师能干得出来的事，“公馆的负责人没投诉吗？夜蛾校长没被气死吧？”

狗卷棘想起那天公馆负责人对着记录仪重拳出击，对着五条悟唯唯诺诺的模样，摇了摇头：“海带！”

此时两人的记录仪同时响起，融在一起变成颇为诡异的，带着震动音效的鸭子叫，他们同时低头去看刷新出来的任务信息。狗卷棘划到页面的第二页时，伏黑惠的聊天窗口弹出。

震动声嗡嗡响，狗卷戳进去看，果然是一长串的注意事项。也不知道是不是复制粘贴的，在末尾处还有一句非常人性化的：伏黑惠为您服务，还有疑惑请根据工号查询相关联系方式，感激您的支持。

狗卷棘本来想回一个1，那头又发来一句：一切小心。所以狗卷将心比心，也很人性化的回了句没问题。

乙骨忧太刚看过页面，此刻又瞟到，状似无意间问：“是伏黑吗？”

狗卷点点头，过了半天发现乙骨还在盯着他看。狗卷琢磨了一下，伏黑惠没有把注意事项也发给乙骨？他本来打算将那条又长又臭的问候直接转发过去。嘎嘎嘎声先一步响起。

在那之后，乙骨仍然没有移开视线。

他的眼神在亮处却是暗的，墨绿被束缚在最深处，凝成一滩晦涩的死潭。死去的人站在潭底，活着的人掏出湿漉漉的真心。

狗卷棘先错开了目光，他挑选了一下措辞，确保没有暧昧的命令性词汇，又将脑子里组织好的语言浓缩到最短。

“我帮惠度过了分化期，我们关系还可以。”

他本来想说关系很好，又怕“很好”涉及到了情感上的掌控，会自动生成咒言，所以选了一个“还可以”。

当初禅院真希问狗卷，你觉得乙骨忧太怎么样？她本意是来打听，你觉得和他组队出任务怎么样？也不知道狗卷棘理解成了什么，犹豫半天，给出了一个还可以的评价。乙骨听到了，也去问：你觉得胖达怎么样？狗卷棘这次回答的很快：鲣鱼干。

胖达咬牙切齿：我，熊猫，一点也不生气。

乙骨当时觉得，那还可以就还可以吧。现在他觉得不可以了。

乙骨忧太已经很久没见过伏黑惠，也不知道他分化出了什么性别，听到帮他度过分化期这句话之后觉得脑子都空了，脚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他干巴巴的重复了一遍，分化期，啊？

狗卷棘不知所云，心想我在他醒着难受的时候开口说句“睡吧”，很难吗？

乙骨忧太在狗卷一脸问号的表情里很快反应过来，但他依旧没觉得哪里好过了一点。

时间割开绵软的距离，他像还处于地球的另一端，刀光划开天灾下的末路，心头挂念的是死无全尸。

两年前，五条悟找到乙骨忧太的时候，他在尸海中平静收刀，抬眼便问：老师，一周过去了吗？

五条悟回答：早过去了。

乙骨忧太四下张望，从旁边扯下节肢动物变异后的肢体，说：那咱们回去吧。

五条悟难得地替他叹气，把肢体从他手上接过扔到一边，又将记录仪塞他怀里：现在还不行。

少年的心意总是满酬，荒山不隔道，枯海不没行。

阻我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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