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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军如飞一般驱驰,穿过四五座山,越过六七条沟,一口气奔出二十里外的幽州边界处,方才停下脚步。

士卒们经过一整天舍命死战,早已精疲力尽,各都滚下马鞍,瘫倒在地上,实际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危险固然脱了,那些牺牲的袍泽,却是永远留在那里了……

血腥味儿静静地在凛冽的冬季空气中飘荡,本该庆幸的当儿,大家很寂静,有握拳呆立,有懊恨跪倒,有俯首闭眼,都不语。

项知归若有所失的松散的坐在地上,以枯槁的面孔和麻木的表情,低头瞧着自己破烂的白袍。

项知归一向重视精神面貌,他给自己选了皎雪骢,宁愿作万军之中最耀眼的靶子;他给属下分派的骑服都是量身定制,统一的银铠白袍,军人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他的影响下,属下相当注重自己的身材,确保上马时英姿飒爽,增加自信,杀敌愈更勇猛。他们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其中必然有这一身骑服的功劳。

如今连他这个主将的骑服都变得破破烂烂了。这意味着失败,屈辱的失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他阖上双目,颐养精神,强制不让自己继续去想。

一片寂静里,终于响起声来。有人在偷偷地咒骂,有人在询问伤势如何。

项知归很快就僵住了。

一丝苦楚的、抽搐的、压抑的哭音,强硬地撕开他的耳膜钻了进去。

一开始是很低很低的,或许是勾动士卒们对于袍泽的悲痛了吧,渐渐地,四面的营盘里都一齐响起来了。

项知归猛然全身一震,仿佛每一个音,都是一支远甚于方才的利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攒射向他的心脏中央。

他痛到不得不佝偻下腰,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双掌,才发现,双掌上印下了干涸的血红色。这也许是他虎口的血,是他属下的血,是他对敌的血,所有阵亡于塞北的或元或奉的士卒的血。

他缓缓地以双手掩脸,久久,久久,没有做声。

对于项知归此人,大魏朝廷毁誉参半。

当年元赫举兵攻入大明宫,离上都最近的军阀,南疆都督却视若无睹,默认了他的僭越,按兵不动,没有及时领兵救驾。元赫登基之后,心照不宣地继续了对项家的重用,南疆都督成了项大将军。

他是项大将军的独子,又年轻、又能干、又受宠,气焰怎生了得?

在朝上,他瞧不起一众争权夺利阿谀谄媚的大臣,常常颐指气使,疾言厉色。大臣们自恨命不如人,对其评价又多几分谗毁。

在军中,将种子弟大都托关系进了皇城禁卫,追随他的多数是贫寒伶仃之人,他以一副豪侠心肠,慷慨济人之急,麾下多有受其恩泽者,无不感激悦服,为他战不旋踵。

可以说,他的身心都让那点无限分明的爱憎给浸透了。

对待属下广施惠抚,对待兄弟更是情义深重。

十九岁那年,夷吾竹林被大火烧毁,此后他长陷痛苦之中,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将命运牢牢握在手中,不准它再轻易夺去珍视之物——

如今轮到大哥身陷囹圄,他怎能不竭力相救,以践昔日之重诺?

他自恃武功当世少有敌手,弃下大部队冒险激进,原以为一切都会从其所愿:救太子,安天下,青史留名。

最终却沦落至惨败之境地。

百战成名百战成功的将军,第一次遭受如此残酷的打击;部属们剩下一千人不到,兀自为刚才惊魂未定,坐着的泪沾衣襟,偃卧的泪流满面。

环视着他们,项知归感到透心的悔痛。

他该死!

那些长眠在异地的英魂,都是他直辖的嫡部,是他在项家一手带出来、随他出生入死共进退的袍泽啊!

因他一时恃勇急进,未能预判叛军动向,导致营地遇袭,同袍都被送往朝阳的刀尖之上——朝阳,朝阳,不知那位犯上谋逆的公主,此刻是否露出了阴谋得逞的可恶笑容?

项知归置身这片残军败将之中,内心羞愧难当,一拳打到沙地上。

一息之间,歉疚已经制造一条折痕,狠狠地镌刻在他双眉中央。

错都在他。

念及此,他不能原谅自己。

半日后,他终于接到纳兰枚迟来的书信,拆开文锦帙囊,纸上是千叮万嘱,令他勿要急躁好胜,辜负大哥的重托。

他惶惭无地,随后涌上来愤怒和不甘。

一人致败一人补救,怎么能沉浸在怅恨中不作不为虚度时光?

项知归收合残军,共计九百八十六员骑士,整支队伍笼罩在悲壮氛围之中,胸中燃烧着复仇火焰,及时振作起来了。上下同心戮力,誓要一雪前耻。

他们日夜潜伏在最荒凉最险峻的山野,一个个顶着寒风竖起耳朵,侦察敌军的动静,一夜下来分毫不动,甲胄上都凝落着一层白霜。

不等他们重新探听出有利的讯息来扭转战局,却是再度被冷彻骨髓——

冬至以后,塞北的原野几乎成了纯白色,只有边缘一角,尚可看见覆盖了一片乌七八糟的屋宇。

这是一处仅存的寨落,傍在梧桐城边缘的山脉脚下,在银装素裹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刺眼。

寨落人家世代居住梧桐城,家家的男丁以参军戍边为荣,惟有老弱妇孺长年留守,生死于斯。

后来塞北为叛军占领,他们惊得逃窜无踪,叛军把他们遗弃的歪歪斜斜的房屋都拆散了,重新建造出符合地势格局的大片房屋,公主召集他们会面,安置他们住进新家,与叛军共处一城,总是耐心地接见他们,倾听他们的诉求,解决他们的问题。

塞北的土地不适宜耕种,公主带领百姓们垦荒造田,指挥他们从沙土深处挖出黑壤,又在地里埋下死鱼内脏,把土壤变得肥沃,就可以小范围的种植作物。公主甚至亲自耕种,她活泼且毫无架子,每个人都能近距离闻到她身上弥漫的花香。

他们渐渐安下心来,虽然叛军豺狼一般的眼神时常追随,但是公主庇护着他们,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他们热火朝天,挥汗如雨,为这一项进度缓慢收效甚微的事业而共同努力。

可是有一天,公主不再露面了,开发的田地荒废了,叛军当天就把他们驱逐出城,不准他们跟兵卒抢占位置。

他们惦记着雁门关被叛军纳入的旧军,终不忍心迁徙离开,而是在荒野中搭盖陋屋住了下来。正值寒冬,莽林里没有一点可吃的东西,他们只能剥树皮果腹,大口地嚼着冰雪,在无限的颠沛和饥馑中,时不时还遭受叛军的欺辱,基本过几天就死几口人。尽管如此,仍然麻痹温和,一声不吭——他们是这样顽固地,可怜地,忠于这片祖居的雪地。

万幸,悲惨没有持续太久。

一天,朝阳公主下令坚壁清野,全军撤至雁门关内,大魏的项将军随后就到,兢兢业业保护雁门关外的安危。

寨落的人家们既惊且喜,以为人间的劫数从此尽了。

项家将军守正不阿,严禁军中擅取寨落任意一物,甚至给他们发放钱财米粮,带领属下修葺门窗。百姓们在项军的保护下得以休养生息,发自肺腑的感激铭记,老弱妇孺把他们视作儿子、丈夫和父亲在军中的缩影,称呼其为“天兵使”。

本以为项军的莅临让他们得睹青天了,谁知风云突变,叛军倾巢出动,天兵使败走塞北,百姓们再度失去了依靠。

天是几年难见的彻骨冰寒,大地都被积雪遮盖,白茫茫一片,一排排苍黑窳陋的土屋,分布得稀稀疏疏,势孤力弱。

几百户人家,挨到一起又能怎样呢?

面临一浪紧接一浪的无止息的北风,覆茅涂泥的檐壁根本无可奈何,家家户户闭门关窗,小儿欲要嚎啕大哭,被慌张的妇人伸手捂住嘴巴,老人合十念叨着紊乱的令人眩晕的话语,为了祈祷正直的项将军早日获胜,为了祈祷大魏不再平白无故增添烽火。

荒芜中一片寂静,只有严霜逐渐结棱时的恐怖之声。

“托——托!托!托!托!”

五更天,打更人敲起一慢四快的木梆子。

“开寨门来——!!“

含着大绝望的悲悚的一声,在寨落前的黎明中,战战兢兢地拖长了叫喊。

太阳出现以前,叛军大张旗鼓,再度逼近了这处寨落。

当初他们在此遭受项知归打击,被迫吐出这块地方鼠窜而去,一口恶气委实难消,现今项知归变作丧家之犬,风水转到他们这边,积愤潜伏在心底,一经触动就要蹿跳出来。

倚仗人势是吗?负隅抵抗是吗?

项知归已经丢盔弃甲了,还有谁能来救你们?

他们破门入户大开杀戒,戈矛不停挥攉,缨穗不停舞弄,军卒很容易地伸手逮杀身边随便一个小人物。

平民号啕着四处逃散,小小的寨落被整个儿浸入血泊——土屋中,莽林边上,敞坪的一隅,到处都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天兵使”由始至终不曾降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们的呼救,没有任何人出现为他们主持公道。

塞北边城四百八十户人家,无辜受戮!

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失色。

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

八天后,这个血腥的讯息才顺着北风飘过来,震动了剩余的项家军。

为首的项知归,脸色蓦然惨白。

是他间接害死了那些无辜百姓!

项知归胸口一窒,瘫跌在雪地上,呼吸愈来愈急促,吞吐出一团团白雾——假使他一开始沉住气,率大军平稳进发,一路绥靖而来,手握重兵,底气自然更足,未必落得狼狈逃匿的下场……

假使当时不那么刚愎固执,延迟一些到来,塞北的百姓顶多再忍耐一阵子欺凌,待他到来结束战事,就可以艰辛而温馨地了此一生,决不会遭到今日这般惨无人道的屠杀!

他朝着灰蒙蒙的天空仰卧,抬起手臂压在脸上,两行热泪,突地涌了下来,瞬时结为冰屑,堆积在眼眶边缘,眼眶也许是睁裂了,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起来。

在将死一般模模糊糊的当儿,他想起四弟形容塞北天气时说的话,原来都是真的啊。

他有着光鲜倨傲的前半生,上天好像决定要降下一场风暴,颠覆他所有的一切。

上午刚得知叛军屠寨的消息,下午又有一封书信十万火急发来——

项知归察觉事情极为严重,赶忙拆封,看到第一行字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以为自己面对众多兵马,临阵受辱,逃出生天,实属万幸,朝廷的文书却告诉他,叛军在塞北战场只投入了四成兵力,还有两支精锐人马早就秘密出城,沿着南线开进——现已列阵上都后方,围困皇城!

文书里夹带着纳兰枚的又一封新信,素不知惊惧为何物的青年将领,第一次手抖不止,汗津津的掌心把信纸攥得发粘发腻。

红雪仍在纷纷扬扬,飘洒天地间。

不知落向何处,最终消融在一层泛着微光的铁甲上,却没有一只手愿意伸出来将它拂拭去。

并非戎衣坚重合缝,足可抵御严寒的缘故,而是上都本就是个温暖芳香之地,这点小雪跟塞北比起来,根本不必费神一顾。

他们出发的时候,避开幽州,转锋南下,一昼一夜行了三百里,但凡撞着州府哨骑,悉数杀之灭口,是以一路进兵迅速,无人报信。

四十万雄兵正如从天而降,麾集于大魏上都后方!

项知归的败绩传回上都,魏朝众臣已经深深畏惧,转过身,又不期看见这层层叠叠的敌人——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霎时,天地遮得个冥暗,雷声滚滚,由远而近,风暴即将要降临了。

合围上都的黑色军马之中,依稀可见一顶红罗伞盖,众人皆知,那是把他们逼至绝境的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不过一介孤女,何以势大若此?

难道“凤鸣朝阳”一梦成谶,上天不肯保佑元氏,奉氏的女儿要回来复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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