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陆地财神
连着阴沉两日，天好歹放晴，桂花、茉莉、睡莲、万寿菊，竞相斗艳。
春有春的蓬勃相争，夏有夏的喧嚣聒噪，生于世上，无论花花草草还是自诩万灵之长的人类，都有其自定的向上轨迹。
凤城，晴空万里，陆漾换了一袭簇新苏绣月华锦衫，衣带束腰，腰侧缀着一只水蓝色香囊，行走之间很有一番年轻昂然的气韵。
“祖母。”
乖孙一来，老夫人一反常态地没迎上前把人楼在怀里好好亲热亲热。
这是要谈正事了。
“快坐好。”
陆漾捡了离祖母最近的位子就坐，陆尽欢走过来为她斟茶，鱼嬷嬷领着众婢子鱼贯而出。
门扇重新掩好，锁了一室清寂。
陆漾不经意瞟了眼正经规矩的尽欢姐姐。
以往陪在这的是鱼嬷嬷，鱼嬷嬷跟了祖母多少年，陆尽欢又跟了祖母多少年？
能在祖母心里有能取代鱼嬷嬷的位置，在讨好祖母一道上尽欢姐姐还真是舍得下本。
“我……”
“陛下想用联姻与士族达到更好的平衡，可惜，有人不买账。说到底，陛下要的不是平衡，是遏制。”
是要做陆少夫人，还是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未来的太后？
“陛下定然如鲠在喉。”
老夫人慈爱地笑了笑，她终究是体贴晚辈的家长，于是她不遮不掩地问道：“你想做陆少夫人，还是想做大周朝的皇后？”
老夫人忽然道。
谁要是把陆家看做‘不过是人傻钱多’的贱商，那人会提早迎来灭亡。
“看出什么来了？”
话题转得太快，陆漾微怔。
士农工商，士高洁，商低贱，士族看不起皇族，更看不起整日和铜臭打交道的商贩。
桃禛拒了天子背地里的示好，宁愿站在士族一方也不愿和天子做亲家，天子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别看当下士族皇族共治天下其乐融融，不过是暴风雨来前的假象。
“老夫人……”
这世道财权不分家，陆家在财道快要抵达巅峰，要紧的就剩下权。
曾经陆家与上位者也有过联盟，然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联盟取代旧联盟，陆家才能一路乘风不至于中途崩殂。
当着老夫人的面陆尽欢不敢明目张胆撩拨陆家这枚凤凰蛋，只含蓄地朝陆小少主抛了一个媚眼，一身的热情，换个男人来早被她烧起来了，哪还有陆漾现下的无辜安稳？
一头是安稳一生，一头是富贵险中求。
“别怕，欢儿。祖母问你话你就好好答，摸着你的良心答，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陆漾心怦怦跳。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赶在陆漾曾祖父那辈就已经建立初步情报机构，历经一代代发展，今时大周朝东南西北，即便皇宫都有专门朝陆家递送消息的‘信使’。
“欢儿。”
“京都来信了，你看看。”
老夫人沉沉道：“李家泥腿子出身，在士族看来不过是仗着一身蛮力称王，大周建朝堪堪百年，氏族志上皇姓都得排在五望七姓后，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信有不少，一封封看下去陆小少主面色凝重。
老夫人轻咳一声。
陆漾认真道：“士族和皇族的矛盾愈发尖锐了。”
陆尽欢慌得白了脸，屈膝跪地。
“不错。”
小辈们登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陆尽欢脑子乱糟糟，下意识看向年轻明媚的陆小少主。
陆尽欢站姿端庄听着祖孙二人谈论天下势，纵使远在凤城，陆家的手还是伸得够长、够远。
她定定地看着两位小辈：“咱们陆家更进一步的机会来了。”
这是陆尽欢五岁就亲身领悟过的真知灼见。
要有足够的权势保儿孙守住基业，就要与上位者组成稳固的联盟。
这是她从一堆密信里得出的有效信息。
在她看来，士族皇族两者永远无法站在同一立场思虑问题。天子要的是臣民降服，士族骨头硬，传承千年的底蕴和傲气不允许他们像奴才一样匍匐帝王脚下。
陆尽欢嗓子发干。
陆家非一般商人。
“先皇后故去十八年了。”
陆尽欢和陆漾同时看向老夫人，陆老夫人不卖关子，言语痛快：“士族不买账，咱们买。”
“老夫人——”
老夫人是掌舵陆家多年的定海神针，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是做陆少夫人还是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我想……”
她撕扯下胶着在陆漾脸上的视线，低头沉默了足有半盏茶时间。
陆老夫人有的是耐心等她做出抉择。
陆尽欢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是怎样的人没人比她看得更清楚，甚至陆尽欢内心深处自己都没看明白的野心，老夫人帮她看明白了。
所以才有今日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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