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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淡淡传来一声“喂”的那一刻,罂粟“哇”地大哭出声:“车子坏掉了”

她的声音混杂着萧条迅疾的风雨声,听着格外惊慌失措。楚行眉心微微一动,立即站起来:“车子怎么了”

“刹车失灵了”罂粟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停不下来车子停不下来”

“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行静默片刻,声音突然温柔下来:“罂粟,不要慌。”

罂粟一声抽噎,楚行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低回而沉稳:“看清旁边的标识牌,告诉我,你在哪儿”

他的话语里带着缠绵和诱哄,像是有一只手轻柔抚摸后背,成功将罂粟安抚下来。罂粟眼睛渐渐清明,勉强看了一眼前方的牌子,说:“前方三公里是城西的高速路入口。”

楚行“嗯”了一声,说:“不要怕。慢慢换到紧急停车带,记得看后面,不要急转方向。”

他的声音如往日一般不急不缓,罂粟乖乖照办。楚行又开口:“脱开高速挡,去踩你的空油门,踩完以后再把高速挡换到低速挡。”

“拉你的手刹,不要拉太紧,拉完后松开,再拉紧。”

“是不是已经到了收费路口最右一道收费口没有车,栏杆是吊起的,直接从那里冲过去。”

“顺着路边往前开,用车子一侧小心刮撞栏杆,慢慢强行停车。”

楚行等了一会儿,柔声问,“停下来没有”

罂粟低低“嗯”了一声,喉咙里有哽咽。楚行顺手拿过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沉声说:“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楚行说不要动,罂粟便没有动。停下车子后,一直抱膝坐在座椅里。雨水顺着头发滴下来,罂粟浑身上下湿透,却恍若未觉,始终一动未动。

十五分钟后,远远出现两辆黑色车子,向这边风驰电掣一样驶过来。

一声刺耳紧急刹车响,车门被打开。楚行按住风衣下摆,弯腰跨下来。

他的目光寻到她,大步走过去。步伐略显颠簸,却十分快。一直走到跑车旁,打开车门,躬身,微微一用力,便将罂粟合身横抱进了怀里。

罂粟睫毛颤了颤,半抬起眼皮。楚行将她整个裹进风衣里,罂粟嘴唇苍白,动了动,仍是说不出话来。

风骤雨急,楚行抱着失魂落魄的罂粟,跨进车子里。

空调暖风被打开,罂粟仍在瑟瑟发抖。楚行看她一眼,伸出手,将她严丝合缝地揽在怀里。

“你看,不是没事了”楚行在她的后背上一遍遍抚摸,温存开口,“不怕。嗯”

幼时罂粟淘气,与楚行捉迷藏时爬到海棠树上。被楚行发现一地粉红花瓣,抬起头来便看到罂粟手里握一支海棠花枝,晃着两条光、裸小腿坐在一株枝桠上。见这样快就被发现,“啊”了一声,愤愤道:“你弊”

楚行给她倒打一耙,只觉得好笑。罂粟怒气冲冲地丢下来一把花枝,楚行随手接住一枝,向她勾了勾手,逗她道:“你这么重,再不下来,把海棠都要压弯了。”

“你敢说我重”罂粟眉毛一拧,又兜头扔过来一把花枝,“好啊我就要压弯你的宝贝海棠树我才不下去”

楚行笑着说:“那你就别下来,我可要走了”

罂粟哼了一声,扭头不理。楚行假装走了几步,罂粟看他走得远了也不见回头,终于着急,冲着楚行大声“诶”了一句。

楚行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罂粟见他越走越远,急得几乎咬断舌头,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哭腔:“楚行”

楚行终于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回过身来。罂粟梗着脖子瞪他半晌,终究还是沮丧下来:“我下不来了。”

楚行笑了一声,走回树下,半掐着腰揶揄瞧她。直到罂粟被瞧得恼羞成怒,又要丢花枝下来,他才笑微微地从树下伸出双臂,温柔地望着她,说:“来。”

罂粟很少见到他真正微笑。那一次大抵应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楚行的一双眼睛开阔,仿佛蕴着沉沉的光,眼尾含着春意,是情意绵延又内敛深沉的模样。罂粟看得愣怔,楚行却以为她还在犹豫,歪一歪头,轻轻笑着开口:“不怕。嗯”

罂粟那个时候是真的不怕。眼睛弯着跳下去,随即便听到楚行一声闷哼,整个人已经被拢进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对于罂粟来说,那个时候轻巧流过的岁月,是她回忆里的最美好时光。

、29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车子缓缓开回楚家时,外面风暂停雨暂歇。

离枝正在楚行的书房外等候。

阿凉还在楚家时,连带离枝也一并受冷落。后来等阿凉这个名字成了不成文的禁忌,离枝便开始每天都有事没事地往楚行书房中跑一跑。楚行在时,她总要磨上半天才离开。若是楚行不在,离枝便在书房外耐心地等。有时一天都等不到人影,离枝也仿佛混不在意,仍旧是微笑盈盈。

今天便是这样的情形。离枝听闻楚行脚踝受伤严重,不假思索便捧了药赶来。结果在书房外却正好碰上楚行离开,他眉头紧锁脚步匆匆,离枝就在他面前擦肩而过,楚行却连眼尾也没有扫过来一下。

离枝喊了一声“少爷”,楚行也没有听见。离枝看他脚步微跛却走得极快,回过头来问管家:“少爷要去哪里”

管家搭着眼皮,慢慢地道:“少爷想去哪里,其他人哪有置喙的余地呢”

离枝微微拧眉,仍是追问:“少爷脚踝扭了,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急成这样去办”

管家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笑了笑,仍是不答,只不紧不慢地道:“离枝小姐若是没有重要事,还是先回去为好哇。”

离枝听不得这种话,又不好发,甚至连冷笑一声都不敢,忍了忍,说:“如果我不想回去呢”

管家垂着眉顺着眼,仿佛十足恭敬,却又只是微微笑,并不答言。也不再劝,只略欠了欠身,便慢悠悠转身离开。

离枝便一个人在那里等。约四十分钟后,听到外面隐隐有响动。

她闻声远远看过去,有两辆车子径直穿过会客厅与书房,在花枝掩映下,平稳停在楚行平日起居的地方。

有保镖恭敬躬身,将车门打开。

楚行跨出车子,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臂弯里却搂着一个人。用黑色风衣一团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半截白皙光、裸的脚踝。头发长长垂下去,脸埋在楚行的衣襟里,虽看不清楚,两人的姿态却已经是极亲密。

离枝心中一跳,便看到楚行似乎说了句什么,怀里的人不见回应,楚行停了停,随即微微一抿唇,低下头去,偏过脸,蜻蜓点水一般在对方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离枝身后,手中的托盘里是两碗姜汤,搭垂着眼皮,微微叹了一口气,缓声道:“离枝小姐还是请回吧。”

离枝眼睁睁看着楚行转身抱着那人进了屋,迟迟没有收回视线。半晌,低声说:“那是谁”

“离枝小姐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呢”

离枝回过头来,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罂粟这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又耍什么幺蛾子”

管家避而不答,离枝愈发失控:“说啊,你说话”

管家仍然不答,离枝两根手指紧紧掐住手心,过了一会儿,笃定道:“这不可能。一定是我想错了。少爷他从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离枝小姐冷静一下。”

管家眼皮也不抬一下,“我还要把姜汤端过去。先失陪了。”

离枝一个人站在那里,神思恍惚,对管家的话根本没有听见。

在她年纪尚小,小到尚未来到楚家本家之前,便已经知晓楚行的秉性有多风流。

那时楚行的私生活淫、靡,在整个c城都声名远播。夜总会是楚行每晚必去的地方,烟酒大麻与美人,楚家生意里所涉及的这些行当,这位年轻的楚家当家人统统都玩得开,也玩得极漂亮。

那时离枝初来乍到,见到楚行的第一面甚至不是在楚家,而是在夜总会的包厢。她误和几个包厢公主一起被推进去,然后便见楚行向她一招手。她有些胆怯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搂进怀里,捏住下巴仔细端详。而后,便见楚行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老程,这丫头年纪还这么小。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家夜总会里要招不满十岁的雏了”

他说得何其随意,却让那个老程立刻汗湿衣衫,两股战战。离枝却不曾注意到这种细节,那时的她鼻息间全是年轻男子性感而优雅的香水味道,她只知道自己一抬头,便看到眼前这个男子英俊面庞上一双含情非情桃花眼,眼神却锐利深沉,唇角亦是似笑非笑。

离枝呆呆望着他,后面的话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那一年实际已有十三岁,因发育迟缓,看起来只有十岁不到的模样。来楚家之前,不曾有人特别关注过她的这一问题。来到楚家后,被楚行唤来医生精心调养,一年内离枝的身高突飞猛长。

那时候罂粟这个名字还没有出现,离枝是楚行身边最得宠的人。有时他带她出入聚会场合,有熟悉的友人开玩笑一般问他道:“看楚少爷对离枝姑娘这么用心别致,是想养个童养媳还是怎样”

楚行瞥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商少爷,你开个像样点儿的玩笑,是会死还是怎样”

对方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仍是笑:“可你玩得再狠,有一天总要娶妻的吧等到那一天的时候,你比较青睐哪种类型的美人说一说,以后我有求于你的时候好帮你物色物色。“

楚行懒得搭理他的鬼话,然而对方不依不饶,楚行到头来被磨得逃不掉,忍无可忍开口:“成熟美丽,可心大方,头脑清晰,并且还要温柔善良。我说完了,你够了没有”

对方笑说够了够了的时候,离枝已经将这句话暗记在心。

她自来到楚家后,一直努力。小心翼翼观察楚行的脸色,学着如何聪慧忍耐,又如何善解人意。她做得力求完美,却仍然在两年过去,一个叫苏璞的女孩子来到楚家后,莫名其妙地被她夺去了“最受青眼”之中的那个“最”字。

自罂粟来了楚家,楚行的为便有一些不同于往前。去夜总会的次数大为减少,腾出时间来,耐心地亲自教罂粟各种新鲜事物,陪她下棋,逗她说笑话,带她去玩乐,甚至还肯陪着她捉迷藏。

这些都是离枝没有得到过的待遇。

只不过所有人都认为这仅仅是楚行喜新厌旧的性格使然,就像有个与众不同的漂亮玩意儿到了手上,总要爱不释手地把玩上一段时候,才会觉得厌倦。

离枝本也认为是这样。她在怨恨和暗中诅咒的同时,甚至觉得,罂粟受楚行青睐的时间只会更短,不会更长。

离枝始终看不惯罂粟的为。认为她任性乖张,心狠手辣,肆意妄为,楚行喜欢的性格里,不包含这三样中的任何一样。

楚行一时觉得她新鲜有趣,也许会忍耐。只是时间久了,总应该觉得仵逆与厌烦。

离枝便等着楚行把转移走的注意力再慢慢转移回来。

她已经费尽心机这么久,不动声色了这么多年,在楚行面前始终被动忍让,几乎滴水不漏。楚行至今对她的评价都是宽容大度,妥帖温柔,美丽大方。每逢罂粟同她之间的争斗闹大,楚行也总是下意识认为是罂粟又犯了错,遂敲打罂粟的居多,惩罚她离枝的少之又少。

她耐心等待,本以为总有畅快淋漓看罂粟从天堂打落地狱的那一天。楚行性情不定,绝不可能会长久偏心在一个人身上。可她忍耐了一年又一年,从罂粟十二岁到二十二岁,十年的时间,仍然没有等到罂粟彻底失宠的那一天。

直至今天。

离枝望了望远处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廊,又缓缓去看二楼卧房的方向。那里的窗帘已经被拉上,她无从得知里面的模样。

罂粟给楚行一直抱上二楼卧室。

她在路上时惊魂未定,开始时候茫然睁着眼,浑身僵硬得木头一样,后来在楚行的柔声诱哄下渐渐睡着,只是时不时身体仍轻颤一下。

等到进了卧室,罂粟仍是闭着眼似睡非睡的模样。

她风衣里面那些湿透的衣服在车子里时已经被楚行脱得七七八八,如今楚行又把她从风衣里面剥出来,直接抱进浴室已经被放了热水的浴缸里。罂粟一挨水,眼皮微微掀开一半。楚行在浴缸边,把水撩到她身上,哄着她分神讲话:“小时候你胆子多大,这才多大点事,胆子就小成猫一样”

罂粟两腮在热气下渐渐变得粉红,听他调笑,眼珠动了一下,只抿着嘴,也不说话。楚行拿手指往她鼻尖上一刮,笑着说:“你看,你一拨电话,我不是都在的”

罂粟也不知听没听到,仍是不说话,又把眼睛闭上。楚行给她从头到脚洗完了,拿浴巾把她一裹,又把头发吹得半干,才抱到床上。

楚行从卧房出去了一会儿,罂粟翻过身,打算睡觉。没一会儿又被拨拉回来面对面,楚行手里端一小碗姜汤,把她连人带枕头一并扶起来:“喝碗姜汤再睡。”

罂粟瞥了一眼,楚行拿一只汤匙,把姜汤一勺勺给她喂下去。罂粟起初还算配合,到后面嚼到细细的姜丝,便皱了眉不肯继续。楚行低低地哄了她两句,见罂粟不为所动,也不再强劝。

他给她掖好被角,自己也上了床,侧躺在她身旁。一低眼,便见到罂粟在大睁着眼瞧他,平日里微微抿起的下巴此刻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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