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六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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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红没料到她会做这样的梦。
窗外鹅毛大雪，梅红枝虬。窗内，她的衣服上缝有锦绣，不似寻常人家女子的打扮。白鸥站在她手上，在梦里也令人觉得眼熟。
她侧身说：“待春天来临，我们便把它放归大海。”
身后，师凌绝距她几步停住。
白鸥没被囚于笼中，也未腿脚缠线，起身向落雪的庭院飞去，翅膀蹭过樟树让樟树扑簌落雪，绕一圈后，落回韶红身前的窗框上抖雪。
韶红双手放窗框上，俯身问：“是不是冻着了？”
她的手臂被握住，身后的男人突然道：“好。”她被迫回头，男人的声音和模糊的脸上只有情愿。
韶红就梦到此处。望着漆黑光线中的窗帘，她撑额，想，怎会做了这么个梦？
梦到的屋子摆满金银器具，她只在师父有次酒后所绘的画卷中看过相似的。
师父画的应该是皇宫内廷。她虽没去过，但不难猜。
她居然梦见她在皇宫，这怎么可能呢？
虽然她今日确实不解师凌绝抓了只海鸥还绑到剑柄上的行为，但不至于晚上做这么离奇的梦吧。
更离奇的是，梦里她要放走他的鸟，而他很听话地同意了……
晨起后，韶红站在石阶上深吸口气，想，定是因为他太神似大黄。她从没见过哪个人那样像狼。
韶红睁眼迈步，眼前浮现出师凌绝用脚拨动花灯的身影，接着是他的眼。
……总觉得他应该成为一个快活的少年郎。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经历过什么？
若他眸里没有那些乌沉的东西，会是怎样的光景？
韶红愣住，偏头。
确实是他和大黄太像了，我才胡乱思想的吧？
如蓝快步掠过院中杂草，衣被风吹，道：“红姐！”
“我查到，那俩人是不知名的山庄派下来做生意的，叫什么，什么雪山庄……名字忘了。”如蓝停步，凝视她道，“施粥的那个盛家，包括那位盛姑娘，我也去查了。”
枣树的树枝中间，太阳当空。
“鲁印德确实对盛家有些优待，但盛家好像没领情。另外，海贼前阵子也去盛家扫荡了，拿走了不少值钱玩意儿，听说盛家家主还在某天晚上怒骂叛军和海贼来着。”
“这施粥的举措，似乎是他们家自发的。百姓不肯喝，他们不忍浪费粮食，府上所有人的一日三餐都变成了粥，听有个小厮说，他们都快喝吐了。”
“这盛三姑娘不管家中从商的事，个性单纯率真，不知盛家为何叫她独自施粥。她也是个倔的，被壮汉掀摊，把碗摔地上，粥洒一地，被小孩骂，也只是偷偷哭，第二天还来出摊。”
韶红出现在巷口，隔着遮挡物看两处粥摊。
没人光顾粥摊，少女穿一身粉裙，百无聊赖地抠舀子。对家端碗上前、捧粥离开的人排成长队……
一个男童在墙钱吞咽口水，看模样很穷，也饿久了。他旁边还有两个男孩，朝粥摊目光炯炯。
“白给都不要，是不是傻呀！”少女突然把舀子用力丢桌上，起身看他们道。
“我娘说了，宁可饿死都不喝你们家的东西！”年纪最大的、中间的那个男童站起，边跑远边回头道。
另外两个站起附和，指她说完离开：
“对，我娘也说了！”
“我舅舅也这么说！”
一间漏雨的破屋里，榻上的老爷子颧骨凹进，薄衣能见骨形。
女儿单手撑眼，道：“您别倔了！开口借吧，您都快饿死了！”
老爷子费力瞪她，手也颤巍巍指她，道：“你敢！我，我是你爹，听我的！旁人，旁人也没饭吃，借了，借了人家，吃什么？”
他嘴巴喘动，胸膛起伏很小但剧烈。
女儿甩手怒道：“那便去喝盛家的粥！都饿死了还管那么多了！”
“糊，糊涂！”男人细瘦的手又举起来，道，“不能吃！他，他们投靠了叛军首领。大家都不吃，你吃了，让，让亲戚知道了，戳你，脊梁骨！”
女儿转头大哭。
亲戚亲戚，就知道亲戚！面子、他们的评价，有那么重要吗？宁可让自己吃苦哪怕快饿死，也要全了在亲戚眼中自己的面子，为什么呀？
另一边，韶红在巷内看眼天。
“珲州百姓有气节，但气节如今当不了饭吃，选择气节，他们这群老百姓就要饿死。勤劳、努力、朴素、听话、替人着想……当越有品德吃的苦就越多，甚至快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该明白，自己错了——错在，过于相信这世道了。”
“他们一直被教导好人有好报，可事实上，当好人就没法好好活着。”
“这并非他们的错，是这世道的错。”
“呜呜……”啜泣声打断韶红的思绪。
夕晖铺洒长巷，盛家三姑娘坐在粥摊后面擦下眼，问：“明日还要来吗？”
下人低头道:“委屈姑娘了。”
“这日子没法过——”盛开察觉到有人接近，抬头，话音戛然而止。
她顶着泪痕说“了”，猛然夸张地倒吸口气，指道：“昨日的仙女！”
“我能帮姑娘施粥。”韶红开门见山道。
……
殷出把怀里新鲜度尚可的菜放到案板上，拍拍手走向厨房外。
“咱和吕姑娘真有缘。”靠近院中的方亭，他道。
方亭附近是空地、长廊、竹子和假山。师凌绝在亭中把鸟笼挂到较高的木杆上。
笼中的白鸥看着栏杆，眼里也映着，很安静。
师凌绝陡然看向殷出的方向，眼神充满杀意。
殷出握拳咳一声，边提高音量边观察他，道：“吕姑娘在赈粥。她真的是个好人！您，还想杀她吗？”
师凌绝看他两瞬，冷声问：“人在何处？”
“唉不是，我说出来是为了，呃……不杀成吗？您昨天也没要杀她的意思啊！您干嘛瞪我。行吧那您换身衣服？”
粥摊。
韶红所处的粥摊很新，不在那条熟悉的巷里，身前全是伸来的手，看他们的衣袖都是家境困窘之人。
“排队，一个一个来，别急！”如蓝道。
韶红把粥舀进碗中，又拿起一个新碗。
昨日，韶红和盛开面对面坐着，盛开看着旁边的下人关上门，才昏暗的光线里无精打采地对她道：“这是我家的店铺。没人想跟我们家扯上关系，姑娘不用担心会被看到和知晓。”
“敢问姑娘赈粥真心想让大家吃上这粥的话，能否接受不被他人所知，这粥是盛家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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