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式开学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六号，前一天要去附中报道。
沈主任这几天都在去办她换班级的手续，事到临头了，开始担心沈知微在新的班级不适应，又或者是忧虑她到时候只能考个班级倒数或者是中游，出现心理落差。
他甚至都连着长吁短叹好几天。
然后十四号的早上给她心理辅导，说到时候如果实在觉得吃力或者是跟不上，就和家里说，再转回去也是一样的。
沈知微看到沈主任锃亮的头顶，都会想到在冯沁的转述中，他提着喇叭讲集体荣誉的样子。
其实坦白讲，沈主任是一个挺好的老师，虽然有些事情上总是有着中年男人常常出现的固执，又或者是爱要面子，但他确实是一个憨厚的好人。
世间的绝大多数人都这样，有些鸡毛蒜皮的小毛病，又或者是一点点关于自私自利的恶。
却又都是趋同的，普通的好人。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昨天奥运赛的比赛回放，解说员慷慨激昂。
沈知微有点着急，却又怕发出动静被浅眠的赵女士听到，只手指紧握着鼠标。
一直等到电脑开启，又连上网络，沈知微才打开之前那个收藏的网址。
现在是夏天，金橘的叶子有点蔫蔫的，边缘泛着一点枯萎的褐色。
难得的高档货，是和赵女士结婚的时候在上海买的。
她想了想，却选了一盆最不起眼的金橘。
只是不怎么结果子。
沈知微房间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露台，阳台上种了一棵不大不小的金橘，放在盆栽里面。
偶尔在这些杂芜的声音里面，沈知微也会听到赵女士和沈主任在交谈，要么是忧愁沈知微的性格太过孤僻，转到新班级会不会不适应，要么就是担心竞赛班竞争压力大，她到时候会不会觉得吃力，偶尔了，还会考虑她以后要学什么专业。
沈知微觉得自己现在也不是什么小孩子，没必要让他领着过去，但是沈主任却很坚决，说是要顺便和班主任打个招呼。
“要不让她去考个公务员也不错，慢慢涨涨资历，以后当个领导什么的，也吃香。”
屋子里没有开灯，电脑关机以后，主机发出几声风扇转动的声响。
或许只是有人一时兴起发了这个帖子，很快就淹没在了附中论坛里面，无人在意。
帖子的前几楼被她快速掠过，然后翻到了结尾。
报道的时间是九点半，他们八点就出发，完全来得及。
坐班车一起去附中的时候，沈主任比她还紧张，一边搓着手，一边又不停地拿出自己唯一的那块镀金手表看时间。
却又成为她辗转反侧，心绪翻涌的来源。
主卧那边传来问询声：“微微啊，还没睡？”
在当时花了一千块钱，就算是在现在，都算得上是奢侈。
当初去农贸市场买盆栽的时候，赵女士有问过她想要什么。
“当老师好，”赵女士感慨，“女孩子嘛，这样以后安定，工资是小了点，但是以后养老保险啊什么的，也够了。”
席卷了全国，也包括南陵。
沈知微回，匆匆接了半杯的水，然后回到卧室给金橘浇了水。
只是因为它是其中唯一一个可以结果的。
她昨天小心翼翼，犹豫万分打下的那两个表情，成为了这个帖子的结局。
大街小巷中几乎都是关于这场盛会的歌曲，因为老式楼房的隔音实在是不好，沈知微有的时候晚上还在听到隔壁或者是楼上的电视机上还在放着赛事，间或夹杂着几句鸡毛蒜皮的争吵，很快又压低声音，说是打扰到孩子睡觉云云。
“就睡。”
沈知微本来准备睡了，临时却又想到了什么，匆匆走到电脑面前摁下开机键。
然后陷入一片漆黑。
阳台不大，除了几盆多肉，就只能放得下一盆稍微大点的盆栽了，当时摊上可以选的还蛮多，茉莉，月季，又或者是蝴蝶兰。
大概人多数时候都是自相矛盾的个体，她连养盆栽都偏爱会结果的金橘，可有的时候有些没有结果的事情，渺无前路，却又坚持了很久。
第二天去附中报道的时候，是沈主任带她过去的。
弄堂隔壁有一个空旷的院子，现在正在收麦的季节，院子里晒了一大片的谷子，空气中充盈着晒谷的独特气味。
他今天原本要值班，但是昨天就已经和领导打过报告，请了半天的假，是因为怕沈知微觉得紧张，所以陪着她一起去报到。
是成熟的谷物被晒后的淡淡的香味。
在她遇见蔚游后的这十天里，发生了几件事情，其中最重大的，就是奥运会开幕这件事了。
然后吃完早饭撂了筷子，早早地去卧室里面收拾，穿上了还是结婚的时候留下来的西装。
沈知微俯下`身摸了摸干瘪的叶片，开了灯去浴室的水池接了点水。
是以前的台式电脑，甚至还是沈主任为了便宜从别人那里淘来的二手，开机前的界面缓了很久，下面的缓冲条加载得很缓慢。
内里的衬布都破了几次，缝缝补补，一直到现在，还是会在重大场合穿上这件。
没有人再在意。
电脑冷白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沈知微视线在那几个回帖上又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关了网页。
今天不仅是高三报道，同时还有高考动员会，估计会有好几段的演讲。
班主任老廖很早就到了，沈仲态度很殷勤，说着让老廖可以多照顾照顾沈知微。
老廖看着乖巧站在一边的沈知微，客气回应：“应该的。他们啊，以后都是国家的栋梁，都是有出息的，咱们肯定都得为他们这群孩子的未来着想。”
沈主任和老廖聊了一会儿，差不多就快到点了，老廖盖上还在一旁冒热气的茶杯，朝着沈知微点点头。
“先和我去班里吧，和新同学简单介绍下。”
老廖和气地和她笑笑，“这群同学大部分都是高一的时候就认识的，这种成绩的，基本上都有点傲气，小姑娘你平日里面和同学关系也要注意搞搞好，以后去北城也都是个照应。”
这话说得沈主任心里熨帖，没忍住笑得龇牙咧嘴。
他稍微缓了下，替沈知微抚了抚身上的褶皱，“去吧。爸爸在外面等你。”
沈知微从前在附中是五班的，和十六班相隔两层。
偶尔的碰面，可能也只是早操结束以后，从操场四散回教室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她听到有人小声议论他的名字。
“是蔚游诶。”
然后顺理成章地和同行的人一起抬头，匆匆看他一眼。
从前的那点的交集，可能也就仅止于此了。
从办公室走到班级有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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