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掌门
简送溪翻开了书，逐字开始念道：“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想要求得一个好郎君，搭话、引诱、培养感情、示爱等等必不可少，但切忌操之过急，以下是正确追夫的九十九式——”
她手上动作不停，翻到了下一页，嗓音脆亮：“追夫第一式，多制造巧遇，你来我往间，尽你所能留下朦胧美好的形象，让他念念不忘！”
念到激情澎湃之处，简送溪的声音猛然顿住，锐利的目光即刻落到了明珠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
眼前的人头发凌乱，在外边跑了一圈始终是一身中衣，打赤着双脚……简送溪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这是哪门子的美丽形象？！
她摇了摇头，思索了一番，立刻将明珠拉到了另一个房间，推到梳妆镜前，严肃道：“大师姐，以后出去可要记得穿戴好衣裳，现在待我为你修整一番。”
一刻钟后，明珠望着铜镜里的人类女子，不免呆愣住了。
半束的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两侧，白色宗服勒出盈盈纤腰，远山眉，桃花面，粉黛轻施，美似画中人。
尤其是那双潋滟的眼，似乎也因颊边胭脂染上了几分醉色，真真是明珠见过的最标致的人类。
肩上忽然一重，一只纤细的手搭了上来，简送溪满意地拍了拍她，看着镜中美人，赞叹道：“美极了。”
明珠怔神许久，缓慢地点了点头，“这样，他就会把心给我了吗？”
简送溪摸着下颌，斟酌道：“嗯……应当说，这是把他拿下的第一步！”
两人正打算继续探讨对策，简送溪腰间的传音令突然震动了一下，玉质微光不断闪烁着。
她低头看了一眼，便知门中事务不便耽搁，迅速道：“大师姐，你前不久不是险些误伤他吗，这不就有了一个找他的理由么？他被安排在内舍，那你便以道歉为由直接去内舍找他。切记切记，交流要真诚，千万不要过早地产生身体接触，先前看他反应，他应是不喜，若是继续如此，他定难以倾心于你！”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入耳，明珠当即打了个激灵，颤颤巍巍地抚上前胸。
体内的幽火仿佛随着师妹的话语燃烧得更炽烈了，传递出来的痛楚也更为强烈。
绝对不可以，石心必须是她的！
“大师姐，我还有事，得先走了。你的身体尚未恢复，乌道友的事先不急于一时，稍后会有人将你的午膳送过来，保重身体，不要吃辟谷丹了。”
简送溪离开后，明珠用完午膳就当机立断，投袂而起，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寝殿，去找了一篮子灵果作为赔礼。
土地公好像说过，人类有个词叫“礼什么往来”，还有个词叫“知错就改”，结合起来的大意，就像如今她既险些误伤了别人，想要去道歉也该准备些赔礼。
明珠心下满意，提着灵果篮子重新找翠师兄，可惜翠师兄不在，欠它的鱼虾也得晚些时日才能给它，于是随意找了只不认识的鹤飞下了山。一路上的人们都或恭敬或和善地称她“大师姐”，她问路也方便得多。
不多时，就到了白虎门一行医修暂住的内舍。
玄武门的门客一般都被安排在内舍靠山的幽静之处，明珠沿着青石小径走过，还没走到最后一个院落，正疑惑着没在附近感应到石心的踪迹，斜对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珠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然而那人不知怎的突然走到了她身旁，两人擦着肩相对而过时，她手中的果篮猝不及防被剧烈一撞。
篮子在刹那间空了大半，散发着幽光的灵果骨碌碌散落一地，不少果子都沾满了尘土，有些甚至都磕出了一个小坑，不复原本的新鲜光彩。
“我的果子！”明珠大惊失色，急忙蹲下身子，拾起四处散落的灵果。
岳琦怜冷冷看着底下的女子，碎发下露出来的那张柔脸显然精心装点过一番，藏在袖摆中的手不免紧握成拳。
此女必然又是来打扰乌师兄的，想到这里，她的面容阴狠起来，“没长眼睛的东西，你是没看到我要走这里吗？”
明珠捡好了果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犹豫了一下，出言关切道：“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微微仰着头，日光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在眼下投落出长睫淡淡的剪影。
剪影所覆盖的眸底一片纯净，似乎透着真心实意的歉意和关怀。
岳琦怜一怔，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嘲讽地笑道：“乌师兄他不在这里，不必假惺惺装好人，你若是真善良，怎舍得浪费那果子呢？不若亲自把果子吃了？对不对？”
明珠微微凝眉，重新提起果篮站起身，困惑道：“你说得对，不过我不能吃这果子，而且我也没有装好人呀，我本来就是好石……好人。”
岳琦怜气笑了，见四周无人，更是冷着脸直言：“你还真是不害臊，别妄想凭着自己身份和这张脸就能让乌师兄喜欢上你，也要看看自己破碎的金丹，和残缺的魂魄！”
明珠歪了歪头，似在思索，无辜地说道，“我只是想要他的心，若是他喜欢我便将心给我的话，那就让他喜欢我吧。”
“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这话明珠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只是她始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得找个时间问问师妹。
既然乌师弟不在，她也不想胡乱耽搁，下次还是直接感应石心来得方便。
明珠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清幽院落，准备转身离开，就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喊她。
“大师姐——”
齐择钰衣袂飘飘，御剑而来，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他落到实地上，先对岳琦怜点头致意，而后朝明珠扬起一个笑容，“大师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身体尚未恢复，应当多多休息才是。”
明珠感应了一□□内的幽火，尽管未能恢复仍在灼烧，但她已经比之前耐受了些。
她眨了眨眼，诚恳道：“我挺好的。”
齐择钰稍稍放了心，道：“是这样的，掌门和长老不知你清醒得如此突然，现在在回春堂里等你，让我直接将你带过去。”
语毕，他又转过头，向岳琦怜笑了笑，“岳道友，也麻烦你了。”
“好，我随后就来。”
岳琦怜点了点头，待两人只余御剑离去的背影，原本亲和礼貌的神色一点点消沉下去，眼底也覆上一层阴翳。
玄武门，回春堂。
回春堂分为内堂和外堂，外堂多是接待普通受伤弟子，或者供医修药修弟子打杂学习，而内堂则是重伤者专门的医治之地和疗养之地。
明珠手里还提着果篮，缀在齐择钰身后，后脚迈过门槛，跟着他进了内堂正室。
这屋内景象，却是让她吃了一惊。
正室宽阔，四处却点满了烛火。泛暖的烛光中，白幡、木棍、药草等用物以一种奇怪又有序的方式放置在石板地面上，细细打量似乎能看出其中浅淡串连的阵法纹路。纹路尽头的高位之上，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神情肃穆的中年男子，岁月的痕迹未能抹除掉骨相的俊朗，乍一看竟与明珠这具人身有几分相像。
不久前碰到的几位白虎门修士和其他同门弟子各居其位，手执法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体内幽火将微，明珠下意识看向了法阵正位上的年轻男子，如若山峰般屹立不动，神情一如既往的疏离漠然，身体朝向着门口，目光扫视过来的一瞬，正与明珠的视线交接上。
短短相交，一触即离。
明珠移开了视线，打算随齐择钰站到一旁去，只听他喊了一声“掌门”，叫的应该是高位上的人。
高位上的中年男子非但没有应声，还乍然叫住了她：“明珠。”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了过去。
他的面容温和，语气里捎带着一丝悲哀，“你不记得我了吗？”
明珠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先前在山洞里的时候，似乎有人说她是玄武门掌门之女。
她顿时福至心灵，脆生生叫道：“爹！”
谢闻宗应了一声：“好孩子。”
虽是应了声，但他眼底的悲哀似乎从未去除过，反而好像更加浓重了。
明珠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她叫得不对？
谢闻宗勉强露出一个笑，指了指她手里的篮子，“明珠，这是什么？”
“这个吗？”明珠提起了篮子，看向了乌晏，“这是给乌师弟的赔礼。”
乌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果篮，面上并无波澜，微微侧过头，解释道：“回掌门，我们初到贵宗之时，谢道友恰在附近练剑，剑虽意外脱了手，可最后并未造成受伤，只是一场误会罢了。”
谢闻宗点了点头，修道之人目力极佳，然而他对着那灵果看了又看，眯起了眼睛，疑惑道：“明珠作为大师姐，一直以来都如此心善知礼，只是……为何这灵果有些发灰？”
不止是掌门一人，正室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看向了明珠。
明珠挠了挠头，道：“我去内舍找乌师弟时，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同门，果子掉了一地。”
谢闻宗继续询问：“那为何还带了过来？”
“是因为，那位师妹说，不能浪费这些掉了的果子，让我把果子吃掉。”
正室门外，岳琦怜回去拿到了法阵所需的最后一样器物，终于折返归来，刚抬脚要跨过门槛，就听到了这道熟悉的声音，登时僵住了身体。
那道柔软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更为可憎，还在平静地接下后半句：“我觉得她说得对，但是我不能吃这个果子，这个果子好，也不能浪费，理应留给乌师弟。”
岳琦怜的心狠狠一坠，下一瞬已经怒冲冲地喊出声：“你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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