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翻
小胖表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小脑袋，努力按照鱼鸢子的引导，多回忆点细节，回忆出来的细节基本都是没用的。
看鱼鸢子跟手表“聊”起来了，卷发阿姨心里焦急，但也不敢插嘴，看到弹幕对她父亲的意外很好奇，她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讲起那时候的事情了：
“我爸当时会那么晚去那么偏的地方都是因为我，我吵着非要他去曹叔叔家把他给我定的积木拿回来，我爷爷本来就不太喜欢我，我爸出事后，他就更恨我了，说都是我晦气，才害了我爸。”卷发阿姨叹了口气，“我其实和我爷爷想的一样，都是我这个灾星害了我爸，所以这么多年我总惦记着这事儿，总梦见我爸，没办法原谅自己，那套积木也被我烧了，我就只有这块表了，幸好我还有它……”
丝巾阿姨赶紧抹擦卷发阿姨，大爷也皱着眉在旁边安慰她：“你爷爷那是因为重男轻女才不喜欢你，你那时候那么小，懂什么啊，说一个孩子晦气，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情，报应到小辈身上了……”
卷发阿姨看了眼大爷：“强哥，我知道我爷爷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想逼我妈把我打掉，这确实不应该，但更不应该报应到我爸身上啊，我爸人多好啊，爱我爱我妈妈，对别人也很好。”
大爷还想说什么，看卷发阿姨伤心，抱着手臂板着脸没再继续。
【完了，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个爷爷有问题啊？他爸不是阿姨爷爷最喜欢的徒弟吗？可他好像对阿姨的爷爷有很多不满似的，还提到了报应……】
【英雄所见略同，阿姨可能觉得她强哥说的缺德事指的是她爷爷逼她妈妈打胎，但结合之前阿姨说，强哥的爸爸突然，划重点，突然病故，感觉这事儿不简单啊。】
【不能吧，那阿姨得多伤心啊，自己的爸爸没了，还是被自己视作亲哥，相处这么多年的人给害了……】
【主播快点给个结果啊，我都要急死了，剧本节奏这么慢，观众会跑光的！】
弹幕这么说，但直播间右上角的观看人数没掉，还在慢慢上涨。
“是熟人作案。”鱼鸢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卷发阿姨立刻举起手机，大爷也瞪大了眼睛。
小胖表想得脑袋上的破表都更碎了，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了一点：“主人好像和他打了声招呼，那声音我听过，他从主人身边走过去没多一会儿，我主人的砰砰就没了。”小胖表提起这一点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因为眼泪太大，掉得太快，来不及消散，聚起了一段小河，差点把小胖表淹没，还好它胖，飘了起来。
“熟人？”卷发阿姨使劲地咽了咽口水，身体前倾，急得抖腿，“其他更具体的呢？”
在她斜后方的大爷神情复杂地看着屏幕。
【我的老天奶，阿姨，你倒是稍微回头注意点你旁边的强哥啊，他也是熟人！而且他很可疑！我真好怕这爷爷突然翻脸对两个阿姨做什么！】
【这老头的眼神透着股狠劲儿，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鱼鸢子又给了小胖表一些“灵”，柔和的“灵”能让它感觉放松舒适，可以让它没那么伤心。
小胖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好温暖，就像它的主人回来了，和它分享体温，但是没有砰砰，再也没有砰砰了！
小胖表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它要把夺走砰砰的坏人抓出来。
鱼鸢子追问：“你主人打招呼时叫他什么？”
小胖表露出使劲嗯嗯的表情。
“听不清，只能听到砰砰……但是，主人跟他挥手让他先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看到他走过去，一会儿和主人一样高，一会儿比主人矮……”
鱼鸢子了然：“瘸子。”
“胡天狗！”一听瘸子，卷发阿姨噌地站起来，转头看大爷，“哥，你猜的没错！果然是他！可惜了！”卷发阿姨磨牙，“我爸出事没多久，他就因为喝多了一头扎粪坑里淹死了。我早就觉得他死得不冤，我爸去世后，他还害了个特别好的老爷爷，喝多了把烟头丢到人家牛圈的干草堆里，把老爷爷精心养的牛都害死了，老爷爷就等着卖牛换钱治病呢，胡天狗欺负老爷爷心善，骗他说会赔钱却一直拖着，一直把老爷爷给拖死了。可惜，他不能再死一次！”
卷发阿姨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都在发抖，在大爷和丝巾阿姨的安抚下才镇定下来，感觉不对，又看向鱼鸢子：“可是，胡天狗那么缺钱，怎么没拿我爸的手表呢？是不是有人经过把他吓跑了？但如果有人经过……”为什么不救他爸爸？如果不会救，不想救，哪怕叫其他人过来也行啊。
“还有一双眼睛！”小胖表跳起来，从它想起来的画面里，发现了另一个细节，“在墙角后面，看着主人！”
一双眼睛，人都有一双眼睛，这个特征太宽泛了。
“你再想想，砰砰声没有了以后，你看到了什么。”鱼鸢子边问，边继续给小胖表注入“灵”，帮助它想起更多。
“有人来拽主人的胳膊，把他拖到了好黑好黑的地方。”这段回忆对小胖表来说非常痛苦可怕，它抱住了胖胖的自己，“我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只有主人，不会砰砰的主人……”
鱼鸢子不太会安慰人，也不太会安慰物，只能用“灵”去抚摸小胖表，给它加油。
它马上就能帮你主人说出他永远无法说出的真相了。
“他的手背有块黑黑的，这个样子的东西。”小胖表边哭，边用自己的眼泪捏出个形状。
“胡天狗袭击了你爸爸以后，又有人出现，把他拖到了没有灯光的位置。”鱼鸢子把小胖表的话总结了一下说给卷发阿姨，“手背上有公鸡形状的胎记。”
卷发阿姨听前半段的时候，满脸愤恨，什么人会把一个被恶人袭击的人拖到暗处藏起来？
怪不得她爸爸一晚上都没人发现！
听到后半段，她张开的嘴巴好像被卡住了。
手背上，公鸡胎记……她满眼错愕地看向一时没藏起脸上神情的大爷，目光缓缓向下，落在他贴着膏药的手上。
膏药把他的手背遮得严严实实，那个主播小姑娘是不可能透过膏药看到他有胎记，还形容得分毫不差！
大爷捂住手背，勉强冲卷发阿姨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避开卷发阿姨的目光，看向手机屏幕上的鱼鸢子：“你认识我吧？故意陷害我？”他目光闪躲地看着卷发阿姨，“这是个局，肯定是有人串通了那个主播合伙骗你，你不要相信……”
把卷发阿姨带来看直播的丝巾阿姨眼睛一下大了：“强哥，你不能往我身上泼脏水啊，我也是刚才跟我儿子看直播，才……”
【靠靠靠，到底谁才是坏人？】
【看卷发阿姨的表情，这老头确实有公鸡胎记啊，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剧本确实挺跌宕起伏的，在我以为错怪老头的时候，又一个峰回路转。】
鱼鸢子看着情绪激动的大爷，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表上。
比小胖表更有年头，而且透着比它更浓郁的悲伤气息。
“那块表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吧。”疑问句，但鱼鸢子语气很平静，“如果他看到了你做的事情会怎么想。”
大爷定住，鱼鸢子这句经常出现在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却狠狠触动了他的内心，把心里紧紧绷了几十年的最后防线彻底挑断。
他捂住脸，只露出颤抖的唇：“我没错，我只是为他报仇，是他们家欠我的，他不会怪我的……”
卷发阿姨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被丝巾阿姨一把薅了起来。
鱼鸢子嗯了一声：“如果你对你父亲问心无愧，就让我问问他留给你的表，问问它看到了什么。”
大爷完全忘了他刚刚还说鱼鸢子是给他做局的骗子，捂住腕上早就不走了的手表，好像怕它真的活过来，注视他，质问他：“不，不，不要让他看着我，不要让他来问我，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那块表是他父亲的贴身之物，他觉得心虚，才会觉得他父亲留下的遗物附着着他父亲的亡魂。
他惧怕的是他正直而善良的父亲的凝视，质问。
他骗别人，骗自己骗了了太久，早就后悔，也早就想过去自首，反复拉扯，到今天也算是到了极限。
“那个老不死的害死了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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