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送走兰可，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等到家，差不多要五点了。
车上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酒精在温聿的胃里兴风作浪，搅得温聿不安宁，他按着太阳穴，开了一点窗户。
冷风吹进来，就好受多了。
温聿也有点清醒了。
不过顾忌明不知道，他缓缓转动着方向盘，认真地看着前路，心思渐起，先是试探性地问道：“温聿，你还醉着吗？”
温聿手指微动，垂了下眸，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那个……”顾忌明在路边停了车，借着车内昏暗的光线，悄悄把脸凑了过去，“有件事想问问你。”
顾忌明嘴上说着自己是直男，结果每次靠近温聿都是能靠多近靠多近，害得温聿每次都要刻意拉开距离。
眼下也是，因为刹车突然了点，温聿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差点和突然探了头的顾忌明亲上。
温聿调了一下椅背，朝后拉远了距离。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的第几次和顾忌明拉开距离了。
顾忌明被他看着，莫名心虚，他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看。
温聿：“……”
心虚。温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倒要看看顾忌明想趁着他醉酒套什么话。
顾忌明眼神躲闪，神情纠结，犹豫了好一阵，才做足了心理准备，他舔了舔唇，问：“温聿，我们到底什么关系？”
温聿：“……”
小心翼翼这么久，居然还是在问这个问题。
温聿抱臂靠在椅背里，从车窗拉开的一道缝隙里泄来冰冷的夜风，将两人之间因为距离拉近而上升的温度一点一点吹凉。
冻得顾忌明打了个冷颤，夜风好冷，下一秒，他就发现温聿的话语比夜风还冷：“没有关系。”
这到底是多么高的警戒心？醉酒了都撬不开他的嘴！
顾忌明如遭雷劈，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迫切道：“不可能的，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哦——”温聿的尾音拉长了一些，因为醉酒，冰冷的声线中带了点沙哑，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是同桌，算吗？”
顾忌明显示被他刚开始拉长的那声“哦”迷得心神荡漾了一下，又被下一句话打回了残酷的现实，他反驳道：“不是，不是。肯定别的特别的关系。”
温聿歪着点了一下头，静静地看着顾忌明：“那你说是多特殊的关系？”
顾忌明：“……”
因为调了椅背的角度，温聿整个人都微微朝后仰，最上方扣得整整齐齐的纽扣解开了两颗，漏出的一截锁骨已经足够惹人遐想。顾忌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锁骨再往下半指的地方，更隐秘的地方就藏在了布料里。
很危险的姿势，但温聿完全没察觉出来，或许他是笃定顾忌明不敢放肆。
顾忌明确实不敢，他匆匆扫了一眼，仿佛眼里滴了热油似的立刻就移开了，但眼睛好像被烫坏了，看什么都有一片雪白浮在上面。
顾忌明嘴唇抖了抖，再看温聿淡然自若好似掌控一切的表情，鬼使神差地，他喊：“主人？”
温聿眯了眯眼。
车里的气压似乎低了些，也可能是夜风进得更多了，又冷又喘不过气。
顾忌明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两眼一黑，暗道不妙，他这会儿又恨嘴说不出话了，死嘴，快动啊！
顾忌明一身叛逆细胞，嘴上也是，此嘴身体力行地给顾忌明展示了什么叫做越催越干砸：“那……我是你的小狗？”
温聿：“……”
顾忌明：“……”
顾忌明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你打我吧。”顾忌明趁温聿没反应过来就道歉的行为也是十分熟练，更加佐证了他俩之间肯定是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顾忌明悄悄看了眼温聿，温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抬起了手。
顾忌明从善如流地把脸伸过去了。
没等到那一巴掌，温聿只是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开车。”
顾忌明：“……”
劫后余生，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顾忌明悄悄看了眼温聿的手，迟疑道：“你真的不生气？”
温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把手。
顾忌明：“……好吧。”
顾忌明重新起了步，这次他一路无言、安安稳稳地把温聿送回了楼下。
温聿解开安全带，又听见顾忌明犹犹豫豫地开口：“温聿，你不要不开心。”
温聿握着安全带的手一顿，他以为顾忌明说的还是刚才那事。其实温聿并没有很生气，他也算了解顾忌明，顾忌明能说出多无厘头二百五的话都不足为奇。
但是顾忌明说的却不是这事：“失恋嘛，很正常的事情。纪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在你陷得更深时发现这事，说明老天都在帮你啊。为了纪起伤心多不值当，温教授你一看就是那种上学认真学习，没谈过恋爱的人，纯情。啧，被纪起这种不是东西的人欺骗，全是纪起的错。死纪起。当然啦，你要是愿意让我租你的房子，让我去把纪起暴打一顿我也愿意。”
温聿觉得顾忌明说这话还挺有意思，他原本准备下车，眼下也是停下了动作：“谁说我没谈过？我还有个前任。”
顾忌明：“……”
“什么？！”顾忌明反应颇大，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一头撞上了车顶，疼得眼冒金星，“还有一个？！”
顾忌明莫名生气，又不知道生什么气，但是仔细想想温聿这么优秀，没人追肯定是不可能的，追的人多了，矮子里面拔高个还能拔几个出来呢。
道理是这么说，但是顾忌明就是不爽。
温聿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兀自点燃，也不抽，就夹着它任由它燃烧。
微弱的火光在车厢里挣扎明灭。
“那……”顾忌明看着温聿两指之间的火光，试图平静下来，“那，纪起还不如你前任呢。俗话说得好，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
温聿指尖弹了弹烟灰，烟身抖了抖，火光一明一暗，烟灰扑簌簌地落下来一些。
顾忌明没由来后脊发凉。
温聿靠近了几分顾忌明，抬手把那根烟按死在了车载的烟灰缸里，烟被按灭发出细微的“滋”声。
恍惚间，顾忌明觉得，温聿想按灭烟的地方，不是烟灰缸，而是他的脸上。
“我前任，”温聿看着顾忌明的眼睛，一字一顿、口齿清晰，“更不是个东西。”
……
顾忌明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和温聿从车上下来的了，温聿说完那句话，顾忌明头一次那么清晰地感知到，温聿在生气。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但温聿只是拔了钥匙就下车了。
顾忌明跟在温聿后面，温聿很瘦，又很高挑，穿起风衣来风衣总是一摆一摆的，特别迷人。
只是从背影看都能让人猜到前面的人绝对是个美人。
顾忌明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又怕自己一开口又惹他生气，再一再二不再三，今晚已经惹温聿生气两次了，虽然一次是假性生气，但是，唉。
他不敢赌，万一温聿真较真报警让他滚怎么办。
思来想去，顾忌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一夜没有回来。”
温聿刚在家门口站定，纪起就说了话，他的眼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一夜没睡。
温聿没有理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准备开门直接进去。
纪起没让他如愿。纪起一把握住了他开门的手，猛地把他拉向自己，钥匙掉在地上。
“你还想怎么样？”纪起把他按在门上，歇斯底里的样子有些可怖，“一点小事至于这样吗？”
温聿挣了挣，没挣开。
“我哪里对不起你？我低声下气追了你两年，这两年多少次你不理我给我难堪我说过什么？谈恋爱的五年里我有哪次不是顺着你，啊？”纪起似乎真的有点崩溃了，“我只做错过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能宽容一次？七年！就算是颗石头做的心也该捂热了！”
他猛地抽了口气，手一甩，一指顾忌明：“刚分手，就跟着一个刚认识的男的出去，一夜不归！”
“哎，”顾忌明这才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道，“你松开他。”
“有你什么事？”纪起听他说话火气彻底上涌了，他把温聿抱进了怀里，朝顾忌明吐了口口水，“你他妈是他的谁啊？我是他男朋友，我们同床共眠五年，就算分手了，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有什么立场来说？！你是他的谁啊？”
“你连朋友都不是，你算个屁！”纪起骂道。
顾忌明本来都想跟纪起动手了，听见纪起说话，他举起的拳头蓦然顿在半空中，他的脑子又开始疼，心底泛起了熟悉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过去十年里，每次看到那枚戒指他的心就会这么疼。心脏像是生了无数个泡，一次次地鼓起，一次次地爆开，旧伤新伤叠加，疼得叫人喘不过气。
——他是温聿的谁？
他不知道，但他肯定和温聿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温聿对纪起的怀抱感到厌烦，他猛地推开了纪起，纪起却是不依不饶，直接把温聿按在门上，疯了似的吻了上去。
顾忌明脑中轰然一声，这一刻，他的心脏似乎都停止跳动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扯开了纪起，顾忌明双眼猩红，声音冷冽森然：“别碰他！”
“你他妈，”纪起反手对着顾忌明的脸就是一拳，“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顾忌明一半的脸都被打偏了过去，他下意识想看温聿，或许，温聿会生气？
但温聿压根就没有看他们一眼，他拧着眉厌烦地用手背擦了下嘴，弯腰捡起了钥匙，想要重新开门。
这让顾忌明觉得，哪怕他们为他打得头破血流，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场杂耍。他谁也不在乎，他谁也不心疼。
“温聿！”纪起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大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你真的要分手？”
温聿拧动钥匙的手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直接拉开了门，平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纪起身形晃了晃，他的声音沙哑：“……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男同。”
他闭了闭眸，在温聿进门之前，率先转身离开了。
“我草神经啊他……”顾忌明一边捂着自己被打的一侧脸，一边愤愤不平，一边走向了温聿，“死家暴男，傻逼，脑残，弱智，二逼，破防狗，贱人，也就是我刚才没反应过来，不然他躺着回去。”
顾忌明见温聿脸色发白，更恨自己刚才没揍纪起一顿了，他走到温聿面前：“温聿，你别听他放屁。世界就该围着你转，我草，世界上男同多是多，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温聿啊——”
他打抱不平的话语还没说完，倏地见温聿双眼一闭，晕了过去，直愣愣地朝自己的怀里栽倒去。
“温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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