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红头绳

在梦里，安安喊他哥哥，是粘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只是天亮了，梦就该醒了，没有妹妹，没有家人，他心里充斥着愤懑的想，他宁愿永远活在梦里。他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不是吗？

安安看他脸色怪怪的，担忧的看着他。

石头对上她浅色的瞳孔，一下子醒了神，抿抿嘴唇，说：“坐床上吧。”

立平凑近看他身上肿胀的伤痕，像一条条青紫的蜈蚣，狰狞的盘在皮肤上，怕得不得了，“石头，你爹打的？他不是你亲爹吧，太狠了！”

石头冷笑一声，说：“谁知道呢。”

安安看石头屋里冷冷清清的，阳光都透不进来，没一样像样的家具，更像是个杂物间，不由心疼这个小少年的境遇。

再看石头发白皲裂的嘴唇，知道他肯定没有吃饭，她爬过去摸摸石头的嘴巴，对着立平说：“饭饭！”

立平恍然大悟，猜也能猜到石头黑心的爹不会好心送饭进来，“安安乖乖呆在这陪石头，我去找点吃的来。”

他先去石头家的灶屋里看了一圈，冷锅冷灶，碗柜上还栓着一把大铜锁。立平一看就知道是心眼比蜂窝还多的李小莲干的，啐道：“黑心鬼！后娘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没法子，他只能跑回去拿吃的。

杨丹霞见他回来了，疑惑道：“你咋一个人回来了，妹妹呢？”

立平把事一说，义愤填膺的说：“石头连根草都不如，我瞧着他们一窝子都是黑心肝！”

杨丹霞听得揪心，到灶屋里拿了一碗玉米饼子，又把给安安做的细面糊糊拿出来，用竹篮装好，盖了块白布，递给立平，说“他擦药没有？你把这些给他拿去，让他先吃面糊糊，有营养也好消化……”

念叨着她心里也没个底，立平说得太夸张了，张口闭口都是快死了、没一块好肉，当了娘的人听不得这些，就算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也听了用难受心疼。

她叹口气，说：“走，我和你一起去。”总得亲眼瞧瞧，不然她今天别想踏实。

安安看石头咽了好几次口水，从床边溜下去，想去给他倒碗水喝。

石头艰难的撑起头，先前给他们开门，耗光了他所有的精气，动一动都很难。

“安安，别乱跑。”

安安踮脚摸摸他的手，说：“要、水水！”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石头半猜半蒙她的意思，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端着比她头还大的水瓢进来，心被揉捏了一般酸胀，嘴角泄出一丝笑意，视线追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小团子看起来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却格外可靠。

安安把水瓢举到他面前，如果不是因为身高不够，她可能会直接喂他嘴里。

水不多，刚好够缓解渴意。石头喝完把水瓢搁床头，看了安安一会儿，冷不丁地说：“昨晚我看到你了。”

安安僵住身子，心里泪流满面，明明很小心了，结果所有人都知道了。

石头接着说：“昨晚我是不是快死了？……是你救了我，虽然不知道你做了啥，这是你的秘密，我不问。谢谢你，安安。其实当时我知道要死了是高兴的，说不定能在那边找到我娘，这里不是我的家，没有人希望我活着。”

“不不！”安安紧紧抓住他搭在床边的手，满眼都是心疼，一个人要是没有了求生的欲望，那得多绝望啊。

石头灰蒙蒙的眼睛看着她，说：“你心疼我？你希望我活着？”他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安安。

安安把头上绑羊角辫的红头绳摘下来，套他手腕上，看着他的眼睛，无声胜有声。石头从中看见具象化的力量，阳光照进心里，抚平了他心底的脆弱。

良久，他语气坚定道：“我会活下来，以后我也是你的哥哥。”

得了保证，安安舒了口气，也不在意他自己做主定下来的关系，家里哥哥太多了，再添一个也无妨。

石头见她没有拒绝，松开心里的弦，暗暗勾起嘴角。

这时立平带着杨丹霞进来，杨丹霞一进门就被石头的惨状惊住了，站在床边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掀开盖着竹筐的白布，把面糊拿出来，说：“石头，我听立平说了，给你带了点吃的过来。”

石头支起身子，她赶忙扶住，拿了枕头垫起做支撑。

石头没有扭捏，真诚的道谢说：“谢谢霞婶，一天没吃，倒是真的饿了。”

杨丹霞哂笑：“这有啥好客气的，你叫我一声婶不是？温口的，赶紧吃吧。”作势用勺子喂到他的嘴边，石头微微红了脸，拒绝道：“霞婶，我自

己来！”

杨丹霞也没有阻拦，观察下来，石头身上的伤看着可怖，但应该没有伤到内瓤，不然他想动一下都不行，不过看着他皮肤上的伤也不浅，浑身看下来基本没一块好肉。看着石头好像感觉不到疼的样子，她更疑惑，这大人都承受不住的伤，他没事人一样，也不像硬撑的样子。

还是没忍住，开口问：“石头，你身上的伤瞧着好严重，擦药了没？”

立平抢着说：“娘，你瞧石头的衣裳，都没人给他换一件，黑心肝的才不会给他开药呢！”

石头身上的衣裳浸了血，破破烂烂地粘在身上，昨天直接晕过去了，今早他还没来得及重新换一件。

杨丹霞皱着眉说：“待会我给你换。你爹也太不像话了，我去找村长反应。”

余光一瞟，杨丹霞见安安眼都不眨地盯着石头，石头此时的模样其实可以用可怖来形容，要是普通的小娃娃早就吓哭了。只是家里这个小团子不简单，杨丹霞只有在她散乱的小辫子上，才感觉到她还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娃娃。

她把安安抱起来放腿上，重新梳理头发，逗她说：“去哪儿钻洞了？头发都散了。”

立平正在细细打量他的好兄弟，心里想不明白，他是犯了多大的天条才被他爹揍成这样，突然看见石头袖口下掩住的红头绳，好奇地问：“安安的头绳咋在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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