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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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浑身一颤，转头就见一个半大少年阴测测站在身后。

他很瘦，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脚上踩着一双烂透了的破布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就那样定定看着老头，仿佛一头藏在黑暗中的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少…少爷？”老头颤抖着试探出声。

少年森然看着他，“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老头后退一步，“我…，我被抓去劳改了。”

害怕他不信，老头急的挽起裤脚，给他看自己被脚铐磨出来的茧子。

“真的，我一出来就到处打听你的下落。”

“刚才看到你，我都没认出来，我们分开的时候，你才七岁，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他说着殷切看向眼前的少年。

还好江墨尘并没有说什么。

他在老头房间的门口坐下，“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老头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在镇上的工地搬砖。”

“我记得你以前是医生。”江墨尘淡定道。

老头点头，“祖上确实有点传承。”

“那就开个中医馆好了。”江墨尘说着从破旧的衣服里拿出一块纯金的龙牌。

老头大惊失色，连忙上前用衣服盖住那黄灿灿的牌子。

“少爷，财不外露！”

江墨尘淡定看了他一眼，“这周围没有其他人住。”

老头买了江墨尘给的龙牌，办了手续，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医馆，并用这些钱给江墨尘买了许多营养品放在自己这里。

他问江墨尘：“怎么不让我用这钱给你赎身？”

江墨尘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还不能走。”

后来又又一个男孩子死了，之后又是那个戏子。

自此江墨尘终于翻身，再也不用装傻吃主食。

戏子死的那天，老头去看了一眼，戏子骨瘦如柴，躺在灰扑扑的土地上，穿着贵妃醉酒的戏服，脸上画着登台唱戏时才会画的妆容。

江墨尘和一个同龄的女孩木然坐在尸体旁，一人拿一个窝头吃。

两人都洗干净了脸，穿上了干净衣服。

他们神态一致，就连看向老头的目光都是一模一样的，冷冽又漠然。

老头一度以为他们会是一对儿。

可两人甚少说话。

女孩打扮好了去城里唱曲儿赚钱，江墨尘则是留下来种地。

后来女孩和人结婚，再也没有回来，村里传的沸沸扬扬，骂的很是难听。

老头问江墨尘：“你难过吗？”

江墨尘却是茫然抬头：“何为难过？”

到这时，老头才明白，江墨尘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懂人的情绪。

……

思绪回笼，老头想了想，问他：“你在说谁的快乐？”

“苏绾。”江墨尘答。

老头又疑惑起来，他不是回去办离婚手续了吗？

怎么还想让她快乐？

他刚想询问，江墨尘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把她关起来了，她说她不快乐。”

老头一听这话，吓得差点腿软摔倒。

“什么？你把人家关起来了？”

这放在谁身上能受得了？

他小心斟酌语句，“这就比如你小时候，戏子还活着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难受？什么也不想做，每天连饭也不想吃。那就是不开心。”

“开心就是你和苏绾结婚的时候，你会笑，会不由自主的想收拾你们要住的房间，想买糖，想买东西布置宴席。”

“你把人家关起来可不行。”

“外面那么好，房间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她当然会不开心了。”

江墨尘像是懂了没有再说话，只沉默着挂掉了电话。

老头挂掉电话后只觉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长出一口大气，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你怎么了？”一道阴测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老头倏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转身，发现迟二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吓得大气不敢喘，连忙低头和他问好，“二少好。”

迟暮一脸审视，“你在和谁打电话？”

老头低着头沉默，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这二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对自己的话又听到了多少，他不敢胡说。

“怎么，我现在在迟家连这点威望都没有，你都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迟昼微眯起眼睛，抬头蔑视着他。

老头连说不敢，并回答，“是大少爷安排我做一点事。”

“什么事情？”迟暮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老头又低下头，“只是一点小事而已，我很快就能办好。”

“可你看着很紧张啊？”迟暮继续试探。

老头假意擦了擦汗，“大少爷心情不好，骂了我几句。”

迟昼闻言不由嗤笑出声。

他抬起下巴，轻蔑的扫视了老头一遍，黝黑的皮肤，一条黑色的金钱长衫，永远也直不起来的脊背。

在迟家，江墨尘也就敢骂骂他自己从农村带回来的这个驼背老管家了。

他这少爷当的还没他身边的小跟班有威望。

想到这里，迟暮笑着拍了拍老头的肩膀，“干不下去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帮你换职位。”

“这么大年纪了，一些事情就交给其他人去做。”

迟暮一副仁厚慈爱的模样。

老头连忙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多谢二少。”

等迟暮走后，他还颐指气使的吩咐一个花童去买东西，把小人得志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边，江墨尘挂掉电话后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只是问老头“快乐”是什么。他却给自己沉重一击，叫他不得不放了苏绾。

走出卧室后，江墨尘特意看了桌子一眼，他早上放在桌子上的食物一点也没少，苏绾根本没吃他放的东西。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点东西也没吃。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苏绾不理他。

江墨尘没得到回答心情更加失落。

他拿起菜篮子走进厨房。

像是想特意给他难堪似的，篮子里的鱼突然跳了起来，“啪叽”一下落到地板上。

江墨尘俯身去抓，那鱼身上滑溜溜的，摆动着身体奋力跳到了桌子底下。

他跪在地上伸手去够，鱼再次跳到更里面的地方。

那种抓不到手的无力感，叫江墨尘内心突然生出一丝烦躁感。

他疯了似的，不断伸手去抓鱼，把桌子顶的不断摇晃，上面的东西也被抖了下来。

“哐当”一声，四散开来。

江墨尘从桌子底下出来，发现是盐罐子碎了，白色的颗粒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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