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魑魑饿饿

寻常物品对付异常之物终究是有些吃力，高老太扯动绳子的地方迅速被腐蚀。不出片刻，高老太脖子上的那段登山绳就被腐蚀殆尽。

愤怒之下，高老太来不及起身，伸出长指甲翻身就要去抓孟柯，被孟柯灵巧地躲过了。灰白的指甲划过孟柯的鞋面，鞋面立刻变色。划痕之处，皮质的鞋面逐渐溶解，并有向内深入之势。

情急之下，孟柯只得立刻脱下鞋袜，以免脚背受到波及。

高老太并未善罢甘休，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起身，猛地扑向孟柯。

孟柯赤足不愿沾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下一秒，高老太被重新摁在了地上。

是张磊。他一棍子杵在了高老太的后脖颈上。

“没事吧！”张磊问到。

惊魂未定，众人纷纷摇头。

“怎么处理？”张磊询问陆铭。

“先带下去再说。”陆铭回到。

地上有两截绳子，张磊示意程彦冬捡起其中一根反绑住高老太，另一根套住高老太脖子，末端牵到他自己手上。张磊收起法杖，扯住高老太的衣领让她站立了起来。

经张磊一棍敲打，高老太已丧失了大半精力。为防止再生变故，陆铭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高老太额头。

几人即刻便准备下山。

“帮我递一下鞋。”孟柯忽然说到。

山上地脏，除了泥石尘土，还有各种不知名的植物和小动物，几乎没人敢光脚踩上去。

孟柯单脚独立，另一只脚轻轻搭在自己鞋上，站的摇摇晃晃。

“我怎么感觉地面在动？”孟柯暗自嘀咕。

张磊挑起地上被高老太指甲划破的鞋子扔向孟柯，鞋面黑气已消散，留下一道大裂口。孟柯徒手接住，以一种高难度姿势迅速穿上。

崔珩也有点站不稳。

忽然，山体开始震动，地底深处传来悲鸣，藏匿于地下的蛇虫鼠蚁纷纷跑了出来。

一道地裂缝横亘于众人脚下。起初是一道狭窄的缝隙，不过多久，缝隙瞬间被撕扯开来。缝隙深处传来怒兽的咆哮。

“什么东西？！！”地字部的众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场面。

陆铭赶紧又烧了一张符纸，“谢大人,地字部请求支援！”他迅速念到。

陆铭在地字部十几年，见多识广、身经百战，他命令众人立刻带着高老太下山。

山摇地动，地裂在逐渐扩大，崔珩走路都有些吃力。那裂痕仿佛跟着他们似的，试图将他们吞没。

“往这边走！”前方路断，李媛媛让小鸟给他们带路。

“嘶——”，地面飞速移动过来的石头砸到了崔珩的脚踝，疼得崔珩瞬间脚一软，鲜血隔着袜子渗透了出来，让她差点摔倒。

李媛媛连忙把她架住，两人却因为重心不稳，一起扑倒在了地上，手被地面的石子擦伤，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快起来！跑！”

两人身后，裂缝逐渐延伸靠近，地面张着漆黑大口要将她们吞没。

“孽畜！”就在这时，崔珩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是姜禺。这一回头可把她吓了一跳。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见姜禺面色阴沉地站在裂缝对面，像是刚从地下爬上来一样，整个人杀气沉沉。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揪你出来！”姜禺说到，听得崔珩汗毛倒立。

此时崔珩和李媛媛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后退了好远。

地面虽不再震动，但也没有其他动静。地底下似乎传来了嘤嘤呜呜的声音。

什么鬼东西？

姜禺显然失去了耐心，他凭空化了几道风箭，向裂缝下面刺去。

地面先是沉寂，后又震动了一下，从暴击点向四处裂开。周围的地面先是向下塌陷，后又往上隆起。伴随着巨大的吼叫，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是魑。

魑是一种山林精怪，状若龙形，体积庞大，隐于山林之间，杂食。

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这头，别听叫的挺吓唬人，上来之后见着姜禺，一点火气都不敢发，翻起肚皮就在地上打滚。

这是一头体型还称不上大的魑，长得像一头小胖龙，但无角。它形貌凶猛，嘴有尖牙，四肢短而有力，脚有利爪。它长不到两米，宽却有一米半，肚子鼓鼓囊囊。

姜禺指着魑的肚子说，“你吃了什么，吐出来！”

魑躺在地上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耍赖，嘴里还嘤嘤嘤地叫唤着。

姜禺居高临下地盯着它。

魑怂怂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发出“哼”的不满声，四爪着地。它张开狰狞的大嘴，哗啦啦将胃里的东西倾数吐出，肚子瞬间瘪了下去。吐完趴伏在一旁，以前爪捂脸，看起来甚是委屈。

崔珩等人立马捂住口鼻，这味道，真是酸爽，滂臭。

姜禺也被这气味刺激到了，他无奈地安抚情绪不佳的小蠢魑说，“我没让你都吐出来。”

地上多出来小山高的呕吐物，全都覆盖着黄绿的黏液。里面有没消化完的红肉、野兽的尸骸、鸟禽的羽毛、蛋壳，果肉屑、植物根茎，甚至还有树叶、树枝和泥石。小东西一点都不挑食。

有一道光影从这堆秽物里飘了出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模样。

她面黄肌瘦，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衣服被洗得薄得发透。她手指扣着上衣下摆的破口，身形畏缩，神情怯懦。

姜禺此时已经移动到了一块干净的地面上，停止了对魑的威压。

魑立马支棱起来，摇晃着奔向它吐出来的那一滩东西，伸出舌头一口一口地舔了回去。

着实是有点不忍直视。

现场的气味非常难闻，崔珩本就难受，这会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姜禺悄悄挪了过来，往崔珩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崔珩打开掌心一看，是一颗油纸包着的糖果。她剥开糖纸，把糖果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一个老太太、一个小女孩、一头魑。

姜禺和陆铭眼神一对，决定统统带下山去。

山路被截，他们只能从旁侧的偏路下去。这条道路基本无人行进，草木枝杈横生，路途陡峭，时不时还有野兽出没。

不过少了异物作乱，下山的道路总归是好走不少。陆铭走在前面开路，孟柯和张磊二人带着高老太和小女孩走在中间，李媛媛、程彦冬、崔珩紧随其后，后面跟着姜禺和一走一个不情愿的魑兽。

那肥兽哼哼唧唧，走几步路就想往姜禺脚边上倒，被姜禺一脚踹起来，不情不愿地继续往前走。

崔珩觉得有趣，时不时地回头瞧几眼。结果总是一回头就对上了姜禺的眼神。

“珩珩”，姜禺小声叫她，“你走慢一点。”

崔珩本不想理他，谁知道旁边的李媛媛忽然拉着程彦冬去找了孟柯，把她落在后面。她神使鬼差地放慢了脚步。

姜禺快步走到了崔珩身边，把魑兽轻轻踹到了两人前面。

“冷不冷？”姜禺与崔珩并排走着，微微弓着腰，轻声问到。

崔珩摇头。虽然没有对着她的耳边说，但她还是觉得半边脸都在发热。

“把手伸出来，还你一个东西。”姜禺又说。

他一说“还”，崔珩就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姜禺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红绳。

这绳子戴手脖子上挺费劲的，崔珩索性和以前一样，把手腕往姜禺面前一伸。

姜禺就停下来，仔仔细细地给崔珩把绳子扣在手上。

还真别说，这绳子多少有点玄乎。戴在手上之后，崔珩就觉得缠身的寒气少了大半，山上也没那么冷了。手腕上热热的，还有些不习惯。

只是这一停，连那小胖魑都甩着屁股跑出好远，二人只得快步跟上。

崔珩有意无意地把脸侧向无人的一旁，恰好撞进了千城山的落日。

夕阳的余晖给萧瑟的山林染上了一层的红晕。

崔珩看了一眼就走不动道了，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姜禺见崔珩停下来，也不往前走了，“簌簌”射了两根风箭，把那头小胖魑也勾了回来，免得它无人管束趁机逃跑。

那憨货回来了，哼哼唧唧趴在姜禺脚边，姜禺懒得管它。

崔珩倒是激动得很，身上也不冷了，手脚也不痛了，拿着手机就拍照去了。山路上树杈子多，她拨开树杈子跑到边上去，看得姜禺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姜禺起手式都准备好了，随时打算把人捞回来。

“姜宝！”崔珩忽然喊道。

姜禺心下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冲进了人间奇景。

远处，落日半衔在碧川中央，橙红的余晖染透了清澈的河底，水光与天光相辉映，崇山峻岭拱卫两侧。景色瑰丽，宛若仙境。

眼前，少女面含笑意、眼神清亮，明媚张扬。

姜禺的呼吸都快停滞了，整个人呆住，听不见其他声音，做不出其他反应。

从崔珩的视角，正有落日的光辉扫到姜禺身上，照进他幽深但明亮的瞳孔，从他的睫毛处投下阴影，再扫过他高挺的鼻梁，划过嘴唇，在这片霞光的沐浴下显得格外美丽。

姜禺长得很漂亮，崔珩从小就知道，只可惜面前这人目光呆愣，还是个傻的。

崔珩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悄按下了手机快门键。

“走啦！”黄昏的美丽只在一瞬，天色渐暗，崔珩拍了一下姜禺的肩膀，拉着他的袖子回到了原来的小路上。

她也学着姜禺的样子轻轻踹了一脚等在原地的魑兽，魑兽露出獠牙想凶她，对上她身后姜禺的目光，装作打了个哈欠，乖乖在前面开路。山里的大小动物看见魑，没谁敢凑过来，虽然日头晚了点，这一路下山还算顺利。

崔珩握住姜禺的手腕之后就没有放手，一直牵着下了山，二人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给了崔珩一个错觉，好像她旁边这个人，还是那个跟她一起长大、需要她保护的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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