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瑾大老远便听到曹管家的声音,心里猛地震了一下,生怕又出了什么差池,忙打开门出去,只见他一个人打着伞小跑过来,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炭呢?”

“炭还在后头的马车里,我提前赶了回来。”曹管家喘着粗气。

听到他的话,莫瑾狠狠地松了口气,又问:“那是怎么了?”

府里的炭不够了?炭市街的炭不够了?还是他们漫天要价?

要是因为炭量需求上升而提高了单价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莫府有的是钱。

“我们清点数量时,碰到了陈国公府的人,”曹管家说,“他们说宋夫人难产了,府里也正缺炭,我想着宋夫人不是还有些日子才生产么,怕有什么问题,就急忙回来告诉您。”

宋延欢常去莫府,曹管家自然与她打过不少照面,他家公子小姐在云启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她照顾,听到她的名字,也就多听了几耳朵。

“难产?怎么会难产呢?”莫瑾刚落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找人拉来马车,往陈国公府赶去。

……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宋延欢躺在床上,突然想到这句话。

外面雨声潺潺,她已经疼得没有力气了,像是落入水中刚被捞上来一般,发丝、里衣都湿漉漉的,产婆在喊她使劲,可她却动也动不了。

她三岁时便跟着祖父念书,天资聪颖,那些名书典籍她过目不忘,遇到不懂其意的,祖父一说就能领会。再大些,祖母开始教她礼仪和女红,要她做一个规规矩矩的闺阁女子。

祖父赞叹她的天赋,让她每日多看看书,祖母怕她以后在婆家被挑错平白受欺负,要她认真学规矩礼仪,那些年,两位长辈经常为此吵架。

在嫁人前,她读过很多书,却从来没有离开过淮安,最远只去过淮安城外的灵隐寺,除了一些文人诗会或是不得不参加的宴会之外,她甚至很少出家门。

她听说在天楚国,女子同男子无甚差别,可以入学学习知识,也可以入营研习武艺,可以选择在家操持家务,也可以参加科考入朝为官。

她想跟着祖父去学堂,想去看看淮安城外的世界,可她的国家不容许女子这般,她只能待着闺房里,绣她的花,裁她的衣,左手拿针,右手拿线,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前几年祖母因病去世,三年守孝期后她已过了僄梅之年,她是不太在意,可家中长辈却急乱了心,当小公爷上门求娶时,便都来劝说她。

于是她放下埋藏心中深知永不会实现的痴望,放下满腹经纶,嫁作人妻,她已经接受了现实,接受了命运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

可当听到莫瑾问“姐姐愿意教那些孩子读书吗”时,那些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的,不再执着的,忽然就缓缓爬上了心头。

上天许她饱读诗书,知事明理,却又要她早早嫁为人妇,将她困于家宅,真是……好没道理。

泪水与汗水浸湿枕头,痛苦与黑暗将她淹没,她缓慢地阖上双眼,喃喃道:“下辈子,我要自由……”

……

莫瑾赶到时,雨已不如先前那般大了,刚下马车,便看到宋延清闯进了陈国公府,她紧跟其后,追了上去。

一脚才踏入院子,就见一位老妇人摊着满是鲜血的双手,踉跄着从房里出来,扶门大哭向众人通告:“少夫人殁了!”

闻言,宋延清咬着牙大力推开阻拦他的众人,直冲进屋内,整个人在见到宋延欢的那一刻颤抖起来,他将她抱起,嚎啕大哭:“阿姐……阿姐!”

陈怀宇被这个消息定在原地,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扶着门框走进去,还被门槛绊了一跤,跌跌撞撞跪在了床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延欢……”

“滚开!谁要你假惺惺的!”宋延清一掌将他推倒在地,陈怀宇也不挣扎,只是伏地痛哭。

屋外,莫瑾站在阶下,听着宋延清的悲怆哭喊,不敢进去。

屋内是怎样的情形?她不知道,更不敢相信那个永远温柔永远善良的姐姐会死去。

她听见有人在问老妇人孩子怎么样,听见老妇人说孩子也没了,听见丫鬟抽泣,听见众人慌乱地奔走,听见消息从这头传到那头……

雨停了。

她还是走了进去,一进门便闻到了满屋的血腥味,先是看到慌张的产婆,然后看到一面大大的屏风,接着是满盆满盆的血,抬头,就是那张本应该微笑着、此时却紧闭双眼且苍白的脸,整洁的被褥上开着一朵又一朵庞大鲜红的血花。

花,枯萎了。

她瞬间泪流满面。

她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宋延欢算是其中之一。

她总在她们受伤的时候照顾她们,给她们送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但由于她怀着孕,她们之间的交往实在不算多。

她办了善堂,请她来做教书先生,她起先犹豫,后来还是应允了,于是她高兴地亲自设计了讲堂,请淮安城最有名的木匠打造了课桌和讲台,她时常和孩子们夸赞那位即将到来的女先生多么的美丽、善良、学识渊博。

她食言了。

她食言了。

宋延清找来一床干净的被子,将宋延欢紧紧裹住,俯身将她抱起,肿着眼睛哑声说:“阿姐,我带你回家。”

莫瑾没敢再看那些血迹,恍惚着也跟了出去,宋延清却被人挡住了去路,陈怀宇狼狈地爬起来,拽住了他:“你要带她去哪儿?不可以,不可以,她是我陈国公府的人!”

宋延清看也没看他一眼,侧身挣脱他的束缚,咬牙挤出一个字:“滚。”

面前的几人紧了紧手中的木棍,偷瞄着主家的神情,还是没有后退。

出了房门,莫瑾才晃回神来,她上前一步,拦在他们之间:“你害死了姐姐,凭什么还要求她留在这里?”

“谁害她了?她是我夫人,我怎么可能害她?怎么哪哪都有你,你算什么东西?”陈怀宇急道。

“算你大爷。”莫瑾冷冷开口。

陈怀宇倒是没有搭理她,急得跺脚,胡乱指挥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抢回来啊!”

几人上前欲夺,宋延清怎么会叫他们得逞,一脚踹飞了最前面那个。

这是他最亲的阿姐,是在他话都说不全就开始照顾他的人,当初她要嫁来陈国公府时他便不同意,现在更是后悔万分,后悔为什么没能阻止这桩婚事。

他要带她回家。

那几人被这一举动惹怒了,举了棍棒就冲上来。

莫瑾见状,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挡在了宋延清身前——宋延欢都死了,怎么还能让她受这皮肉之苦,宋延清又抱着人,哪里腾得出手。

可预想中的痛感还没有到来,就听见那几人嗷嗷叫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男子。

她是因为闭上了眼睛没看见,可陈怀宇睁着眼睛也没看清他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于是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他,转身向莫瑾行礼:“云鹤奉公子之命保护小姐。”

莫瑾震惊中带着些许狐疑,莫离竟然派了人暗中保护她?

陈怀宇这回是真急了,召集来更多人:“你们都是吃软饭的吗?!给我上!“

那些倒地的小厮还没缓过劲又要爬起来,跟着向前冲,可还没到人家身前就被一道浑厚的声音叫停了:“住手!”

这位便是陈国公,听说年轻时为当今陛下挡过刀,陛下念其恩情,授予爵位,世代承袭。

莫瑾来找宋延欢时从未见过他,听说他出京采办去了。

陈怀宇见到风尘仆仆的父亲,委屈地小跑上前去迎接:“父亲,您终于回来了!”

刚要倾诉方才遭遇,求他做主,不料却得到了重重的一巴掌,他重心不稳摔了出去,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父亲,脸像火烧一样地疼。

陈国公怒叱道:“混账!我不过几个月不在府里,你就把我的儿媳和孙子给弄没了?!你让我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如何跟宋太傅交代?!”

不知是真的气不过还是装装样子,他又踢了陈怀宇一脚,沉声说:“等会儿再收拾你!”

他转过头来,目光在云鹤身上打了个转,投向莫瑾时像是变了个人,微笑着说:“这位便是莫小姐吧?久仰大名,代我向你兄长问好。”

莫瑾不知他究竟何意,不想惹是生非给莫离添麻烦,就选择了静观其变闭口不言。

陈国公也不恼,只是又转向了宋延清:“你阿姐已嫁入我陈府,那便是我府上的人,她的名字可是上了族谱的。延清,我们两家亲戚一场,你这般将我的儿媳带走,我国公府的面子不好做啊。”

宋延清仍是不听,固执道:“我要带阿姐回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啊。”陈国公说,“你阿姐尸骨未寒,你真的忍心再让她遭受这一路颠簸?”

宋延清一顿,低头看了看怀里毫无生机的人,又瞪了一眼仍没缓过劲来的陈怀宇,坚定道:“让阿姐一个人待在这虎狼窝我才不放心。”

见他一再坚持,陈国公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蹙着眉,另一只手摆了摆说:“罢了罢了,你带她走吧。只是别怪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提醒,她这一走,可连葬身之处都没有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宋延清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总觉得祖父肯定同他一般,是愿意接纳阿姐的。

可人言可畏,其他族人又会如何看呢?宋延清还是犹豫了。

这毕竟是他们两家的事,莫瑾就是再不忿也不能由着性子继续插手,见他迟疑,她也只能将嘴边的话咽回去,只是问道:“姐姐的侍女春兰呢?她从前是宋府的人,她总可以跟我们走吧?”

“真是不巧了,”一直缩在角落不曾说话的赵小唯突然开口,“今晨大雨,她不小心落入池中淹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瑾不打心底里喜欢她,也不相信她。

“这是自然。”赵小唯露出一丝冷笑,低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没过多久就有仆人抬了人过来,掀开草席一看,果真是春兰。

莫瑾脸色煞白,她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们怕春兰泄露了什么秘密,所以不会放人,没想到竟然直接赶尽杀绝。

实在是太险恶了。

“太可惜了,我是知道这个春兰的,倒是个忠心的丫鬟,”陈国公故作惋惜,“不过只是个丫鬟而已,若宋府实在缺人,改日我挑些人手亲自上府赔罪。”

“不必了。”宋延清说,他不想再见到陈国公府的任何人。

一道电光破开浓云密布的天际,远处隐有雷鸣,新的暴风雨即将来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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