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真的难受伤心。

当时他用那样疲惫的眼神看她,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若无其事地说,我顺路来看看你。

她就那么傻,真的被他骗过去。

其实一切都是那样明显,那些要他眼底空泛而盛大的悲哀,还有他的语气,原来也是低哀的,只是他隐藏得太好,而她一味想逃,竟然没有觉察。

——他在自己最艰难难挨的时候去找她,她却什么都没有察觉。

病房在顶层,鲜少有人走动,走廊上一片宁静,清洁明亮的尽头有夕阳投下的极淡光影。

顷刻之间,悔意铺天盖地般袭来,迫得她呼吸不定。

最后徐助理说:“董事长最近的身体也太好,这事还没有通知他。”

她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我进去看看。”

这一等便是好几个钟头,江允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林诺立刻凑到床边:“你醒了?”声音低低的,有掩饰不住的雀跃,随即又担心,忙说:“我叫医生来。”

她原本就握着他的手,这时起身欲走,却被极轻地拉了一下,不由得停下动作。只见江允正躺在床上,一张脸仍旧失血的苍白,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她连忙俯一身,问:“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麻药退了,确实痛,他无力地动了动唇,皱起眉声音低微:“你怎么在这里?”

她心中一疼,好像印象之中的江允正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何时见过他这副样子?但脸上旋即露出笑容,甚至有点孩子气:“前两天都是你到医院看我,如今终于反过来啦。”

他却没有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良久,也许终于是累了,才慢慢闭上眼睛。

她又等了一会儿,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想抽出手站起来,却听见他说:“林诺,别离开我。”

声音低得像是梦呓,其实很清醒。

然而他仍合着眼睛,只是慢慢说:“你说得对,是我输了。”或许从第一次雨中的见面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败局,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盛怒和气极,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更加想念;所以才会追悼会结束后,第一时间想要见到她。

仿佛寻求一种安慰和温暖,而这样的安慰、温暖只有她能给,

病房里是长久的静默,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轻微作响。

得不到回应,江允正终于睁开眼睛来,只见林诺微微呆滞地看着他,似乎并不相信,大而乌黑的眼睛轻轻闪了闪。过了一会儿,她却将手慢慢抽了出来。

他心头莫名一凉,只听见她说:“我叫医生来看看。”然后便朝门外走去

术后的伤口疼得厉害,他动了动,最终只九能无力地重新倒回去。

到了病房外面,林诺倚着墙蹲下来,肩膀微微颤抖。徐助理正正拎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回来,见林诺这样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好抬头笑了笑,只说:“他醒了,你进去吧。”

“那你呢?”

她看了一眼手表,说:“很晚了,我明早还要上班。”起身的时候眼前微微黑了下,其实是大为整个晚上几乎都没吃下什么,血糖有点低。

他怎么可以这样?回家的路上她一遍又遍地想,心里无奈,又似乎愤愤不平。

他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不早不晚,偏偏在他母亲去世去世之后,在生着病的时候,在他身体和心理都最脆弱的时刻。

她实在觉得惶惑无措,骄傲如他,怎么可能真的就承认了自己当日赌气而又嚣张的话呢?

回到家居然连许妙都已经睡了,她不顾一切地跑到她的房间,连灯都没开。

许妙声迷迷糊糊看见黑影,吓得惊叫一声。

她连忙说:“是我是我!”然后又去摇她,急急地问,“你不是情感专家吗?我问你,人在生病的时候就出来的话,能不能作数?”

“什么话?什么作不作数?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许妙声气得咬牙切齿,拉过被子不理她。

她愣了愣,乖乖地“哦”了一声,低着头转身出去,还不忘轻轻带上了门。

这才发现,只因为江允正的一句话,自己便失去了理智,心中柔情千回百转,蜜意满溢在胸口,同时却又无比仓皇,生怕一切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曾经主动而勇敢的林诺似乎早就不见了,与江允正在一起之后,她变得越来越胆小,最后宁愿选择离开也不敢坚持走下去,只怕走到一个令自己伤心失望的结局,更怕到时承受不了。

当年是如此,如今更甚。

所以,林诺自从医院回来之后,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再去探望过江允正。

直到某个周末的傍晚,她休息在家,觉得饿了就随便换了身衣服出去买东西吃。

下了楼才发现暮霭沉沉,连天空都是浅灰色,还有淡淡的雾气在半空中飘浮。

天空清冷,呼出的气在嘴边凝成白白的一团,林诺哆嗦了一下,低着头走得更快。却倏地有人挡过来,她半张脸都缩在高高的衣领里,只略微抬了抬眼睛,其实什么都没有看清,直觉便往一旁闪让。

那人却好像故意跟她过不不去,硬是拦在她身前。

肚子本来就饿,天那么又冷,她牙关打着战,心情极差地抬起头。

江允正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稀松平常:“你要去哪儿?”

他穿黑色的长大衣,挺拔修长地就站在她的身前,说话的时候也呼出大团大团的白气,可是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她怔住,见他又极轻地笑了一下,说:“你真有本事。”

什么本事?好听不懂,但却在他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只是问:“你好了?”

“没有。”他眯起眼看他,反问:“你关心吗?”

她的手插在口袋里,轻轻地握紧,不知是不是因为冷,连呼吸都在轻轻颤抖,神色在瞬间变得有些低哀,又似乎矛盾迷惘。

江允正紧紧抿了唇,不自觉叹气,好像又看见了几年前的林诺——那个时候的她面对他的表白,也是这样一副神情,仿佛拿不主意,挣扎万分。

所以他不逼她,而后又一直宠她护她。一方面因为确实喜欢,另一方面也是不愿意见到她出现这种无措为难的样子。

曾经以为做到那样就够了,可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他根本就不明白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同样,也从来没有看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从最初单纯的保护欲,到后来真的渐渐喜欢上她,只要看着她微笑便觉得满足,再到前一阵的争执和矛盾。这几年一路下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大,竟然也是直到最近才渐渐清楚明了起来。

心底不是没有反抗过,似乎只是下意识地不肯承认,自己的一颗心就真的从此被一个女人占据得牢牢的,坚固得不可动摇——只因为这种感觉并不术好,仿佛有某种东西挣脱了自己的控制,而他却十分不习惯甚至厌恶这种无力感,一时之间竟然无所适从。

可是兜兜转转之后才不得不承认,确实,再也没人能替代她。

寒风呼呼地吹过来,他这才发现她穿得其实很单薄,小小地瑟缩在那里,下巴被衣食遮住,灵动乌黑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

他伸开双臂将她一揽,顿了顿,没有感觉到抗拒,这才慢慢收紧。

他在她的头顶说:“那天在医院里,能让我说那样的话来的人,你是第一个,而听见我那样说,却还若无其事地转身走掉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似乎无奈地咬牙,“所以,你真是很有本事,林诺。”

她的身子纤细,几乎完全被他拥在怀里,过了片刻,等不到回应,他正要低头去看,腰际的衣服却被被轻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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