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求我
姜观在东宫的处境，别人知道大约会觉得可怜，但他其实真的一点也不介意，还挺舒服的，他喜欢这种距离感，有助于他观察周围，自己要求也不多，这样还挺方便，平衡打破事情多了反而还麻烦。
可别人非要打上门，他又不喜欢做包子，当然得变一变。
他不是懒到什么事都不愿意做，真要什么都不做，哪有乐趣？他只是不喜欢动，不喜欢累，事情得照自己的计划来，不喜欢被打扰。
刚想到六皇子，考虑用什么方法借势帮忙又不损害六皇子本身利益，就有锦绣宫宫人过来，说庄妃娘娘送了东西来。
庄妃的东西，东宫下人哪里敢拦？十来样东西，用匣子装着，放在托盘里，一一展示给太子看，有饰，有珍珠，有药材，也有布料，品相俱都不错。
姜观明白，这并不是看好他，给他伸来橄榄枝，这只是一片慈母之心，感谢他昨天对六皇子的照顾，哄六皇子开心，另外，这也是提醒，提醒他不要过分，起了利用六皇子的心思，她能给他这些东西，也能带走他更多的东西。
宫里娘娘，说话都是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呢。
好在他是个讲原则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要借势，也看看自己能不能给出些好处，达成双赢——外面雨虽停了，却没啥好玩的，六皇子应该会有些无聊，要不要换衣服玩呢？
直接邀请也不是不行，但看起来太功利，恐引庄妃不喜，再者今日想改善的是身边环境，不好自己离开，只能勾着六皇子过来了。
好吧，他其实就是懒。
宫人不大使唤的动，他脑子转了转，有了主意。
世人皆八卦，昨天下午的事闹那么大，内宫大家虽没机会参与，却都挺感兴趣的，这中间到底曲折几何，有多少内情，是否香艳……现在正新鲜着，当然要讨论讨论么。
做为太子，姜观不好贸然参与，别人也不见得给面子，没准他一过去就都如鸟兽散，人跑完了，他还玩毛线？
但他可以自言自语，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人面前。
“咦？这紫绣球开的不错啊，六皇子昨个好像说喜欢看来着？可惜他那宫里没有啊……”
庑廊走过时，他有模有样的感叹，正好被一个长脸太监听了去。
庄妃有钱，父兄在朝上都是要职，权柄很大，多少人都想巴结，这个长脸太监就不止一次在跟小伙伴们聊天时表达过羡慕，正好今日庄妃的人来过，娘娘那边太高，他估计是够不着了，但可以借这个机会，往六皇子那边跑一趟啊！能讨了六皇子的好，不就讨了庄妃娘娘的好？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小太监立刻背着人收拾了一瓶鲜嫩漂亮的紫绣球，跑去了六皇子那边，讨好了殿外阶前的大太监，把绣球花送了进去，希望能得一个六皇子问询的机会，连好听的借口都想好了……
可惜六皇子并不喜欢紫绣球，在这束花还在被检查的时候，远远看到颜色，突然想起，昨天搭配衣服时，太子好像提了一次浅紫色？说他气质贵气，与紫色很搭，但颜色沉了太重，不适合他，若浅一些，想来很好看……偏生当时并没有紫色的衣服。
但他现在有啊！
六皇子立刻站了起来：“看什么花啊，扔了，去给本皇子请太子哥哥过来！”
姜观这边看到长脸太监抱着花离开，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走回房间，脱了外裳，裹好毯子，揉了揉眼睛和鼻子。
等六皇子的内侍过来，看到的是病了的太子，眼睛红红，鼻头红红，声音也有些哑，怎好逼着人家走动？
二人客气一番，内侍就回了六皇子身边，一五一十的回禀了。
六皇子不是咸鱼，也不懒，耐心问了问内侍得知太子病的并不严重，只是不好迫人劳累后，主意就定了，太子哥哥过不来，他可以去东宫呀！探望生病的太子哥哥，给他送药，顺便——
“把我的衣服全部装箱，带过去给太子哥哥看！”
不让二哥走动，让他在东宫帮忙挑，不就结了？完美！
东宫里，一票宫人以‘缠绵眼神’，‘接连叹气’表现了对太子的不满，你知不知道你拒绝了谁？六皇子啊，除了皇上，整座皇宫最富有的人啊！你不跟人家玩也算了，得罪了人家，我们可是要跟着遭殃的！
姜观十分淡定，并且想要以神情气质影响周围的人——
都给孤淡定，急什么？他会来的。
终于，宫墙外再次传来了动静，姜观一喜，来了！
来人走到门口，冲着侍卫勾了勾手指：“来，帮忙传个话，告诉太子，小爷来了。”
“噗——”
姜观听到来客名姓，一口茶喷了出来，怎么是他？他怎么来了？净会在节骨眼坏我的事！
“关门！说孤病了，不见！”
萧元祐一大早进宫，是因为被皇上罚了，昨天他的确言辞不当，污了娘娘们的耳朵，什么‘脱了裤子，某些地方天赋异禀’的话着实不应该，这些天在外头也过于上蹿下跳，招猫逗狗，致使‘民怨沸腾’，为了安抚贵圈，耳根清净，皇上也得罚一罚。
这种事萧元祐都习惯了，无非殿前跪两个时辰，可今天不一样，昨晚刚下过雨，屋檐下还滴着雨，滴滴嗒嗒，和昨夜的梦一样，扰的人心痒难耐。
太子殿下可真是有趣，骗哄了他一天不说，梦里还不放过他，一直撩拨他，顶着那样一张漂亮的脸，懂的怎么勾他兴起，又惯会装模样——‘是你自己冲动，又不是我故意的’，把锅推的一干二净！偏还特别会躲，让他够不着，咬不住，难受了一晚上！
明明事是一起经的，凭什么只小爷一人倒霉？你想的美！
所以他就来了，算个账，给自己讨点公道，结果东宫这门还没进去，就当着他的面‘啪’一声关上了。
什么玩意儿？生病了？不见？
呵，以为小爷蠢的么？小骗子，你不老实啊。
“太子殿下病了啊，叫人好生着急，正好，我进去探望！”
他声音大，姜观在偏殿听得清清楚楚，嘴角抽了下，叫人去传话：“不用了，孤正在遵医嘱，好生休息。”
萧元祐抽了抽鼻子，根本就没闻到药味，还遵医嘱，遵哪门子医嘱：“太子殿下开门啊，某愿服侍汤药！”
姜观：“……真不必。”
不开门，打死不开门，不给别人惹事搞我的机会！
萧元祐再喊，他直接把周贵妃搬了出来，还是应付苏婕妤那一套，贵妃娘娘说了，让他乖乖关门闭户，少走动，少待客！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让进。
萧元祐就笑了，你不让小爷进去，小爷就进去不了了？叛逆不听话这方面，小爷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他离开大门，顺着墙角，走到偏僻处，指节捏的‘啪啪’响，脚腕转了转，脚尖一蹬，就扒上了东宫的墙头。
灵猫一样落地，四下无人，萧元祐大剌剌走向东宫主殿。
主殿很安静，里里外外都没有人……萧元祐更兴奋了，躲猫猫？那你能玩得过小爷？小爷最擅长这个了！
很快，他就在偏殿‘逮到了’姜观：“倒是会躲啊，太子殿下。”
姜观：……
恨这小混蛋不是宫妃，男女大防防不住他！
萧元祐只兴奋了一瞬，眉头就皱了起来，偏殿很小，一眼能看到底，床上有被子，叠的乱七八糟，一点都不整齐，床帐褶皱很多，不是新换，脚榻上鞋子不只一双，屏风架上搭着两件外裳，桌上茶壶半满，有一枚茶盅缺了个小口……
怎么看，这都不像临时玩乐游戏，有人住在这里，不只一日。
鉴于房间内只有姜观一个人——
萧元祐眯了眼，语气很沉：“你就住这？”
要你管！你滚蛋好不好啊！
姜观刚要反击，就发现这小混蛋表情不对，他无意诉苦，勾起什么别人乱七八糟的同情心，干脆冲他伸手。
萧元祐怔住：“嗯？”
“佩，”姜观手继续往前伸，“世子昨天拿了别人的东西，忘了？”
萧元祐就挑了眉，抱着胳膊，大马金刀往桌边一坐，抬头挺胸，眼神睥睨，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求我。
姜观：……
这个不要脸有点刺激，刺激的他当下就打了个喷嚏。
萧元祐往后一躲，手探了过来：“真病了？”
刚刚碰到对方额头，还没试出什么温度，姜观就躲开了。
萧元祐突然有些后悔。昨夜一起跟着荧石粉追踪，曾经靠那么近，他身上什么温度来着？手腕肌肤是什么触感，颈侧味道是怎样的……没反应过来时，并不好奇，突然想知道了，越得不到答案，就越好奇，越好奇，就越蠢蠢欲动。
他欺身上前，右手扣住这个人后脑，指尖越过耳侧，触到了这个人的脸：“别动。”
柔软的，温暖的，润润的，有点滑，原来是这种触感……这种味道。
是夏天用来遮雨的荷叶，是深秋落在身上的松针，是冬日泉边的新雪，清新的，干净的，宁静的。
这个人明明只比他大了三岁，是怎么做到这么可爱，这么有趣的？不知道会不会哭？哭起来什么样子？会不会鼻头红红的，眼泪湿湿的，软糯糯的求饶？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真的好想把他欺负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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