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如今是御上青睐之人,被昭桓帝赐了能自由在含章殿行走,又屡屡被传召伴驾,一连数日,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来拜问的每日都有几个,但时常因为找不到人遗憾而走。给事值房里每日都是少人,其他三人就职就见沈清和座落空置。

如此得脸,不免牢骚。

“这活都是大家一起干的,却独独沈清和露了脸,我们倒全成陪衬,何日才有我等出头之日啊。”

“本就是破例抬到五品下,没过几日中书令的位置恐怕都是他囊中之物了,可怜我在值房干了五年也看不到前路,他短短数日,便有擢升之势。”

“从前便是个纨绔,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过惯会献媚邀宠的伎俩,诸位不齿此道,自然曲折……”

沈清和进了值房就是这幅景象,桌上还是散乱的文书,三个给事郎躺在椅子上闲聊。他**以为常,道了声好,便收拾今天要处理的票拟。

还未起身便被身边那位戴姓同僚拦住。

“这是又要去含章殿伴驾?”

沈清和点头。

戴仪笑眯眯道:“陛下真是看中沈给事,你看看这潘良今日又没来,就劳烦你帮忙分担了。”

沈清和答应,就见这三人轮番堆了文书在他手上,工量比前些日子还多上两倍。沈清和哪里不清楚这状况,老人推活新人,一起抱团嘛,陈芝麻烂谷子的桥段,早不新鲜了。

系统正好在线,见沈清和眉头没皱一下照单全收,不解道:“宿主,你怎么任他们欺负!”

沈清和:“既要逆流激进,当然要韬光养晦。对他们来说这是千篇一律的枯燥工,可就是这一张一张文书,堆出了大雍大半的国情,这经验是你数据库里的书也比不上的。”

该张狂时张狂,该低调时低调,要想在动荡时局中找到立足之处,得先摸透了哪里是平地,哪里是暗礁,才不会摔个四脚朝天。

现在是他在河东,心惊胆战该是他的同僚们。

他招呼来传唤的叫元宝的小内监帮他一起搬文书。

系统自从拟态能出来转悠,便和沈清和亲近了许多,有问题便问:“那你从里面看出什么来了?”

沈清和一路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回他的话:“比如朝中常祁两党之争,已经打到明面上来,一边门阀新贵还是皇亲,一边五姓在列的老牌顶流,铆足劲儿要压对家一头。再比如明明陛下削了藩,剔了荫封,算是触及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但朝中上下对昭桓帝评价还是仁厚之君……”

他拟复这些奏表,像开了上帝视角,一点点抽丝剥茧地了解每一处动向,往常沈清和享受一点一点将命运攥在手里,通过学习,通过升职。如今在大雍这套玩不转了,特别是待在皇帝身边,看他赏罚、制衡、维持统治……他甚至有时能在细枝末节上亲身参与,这令他隐隐察觉到一种饱胀下的空洞。无数的权力集结体因为一句话而牵动,轻轻的一阵风,满墙的铃都会被牵动响,这种感觉令他的血都热起来。

沈清和垂眸掩下狂热,可能他从血脉深处就是这么一个人,什么咸鱼,什么躺平,在那样的灭顶快感前,都化飞絮散去。

“总之,很有意思。”

-

含章殿内,宫人屏退只留晋昌在昭桓帝身侧伴随。兽纹铜炉内袅袅升烟,萧元政脱了朝服,只着一身玄色便衣,临案提笔画。

昭桓帝擅画很少知道,自从登基以来,他也很少有闲心绘图。

晋昌见陛下有闲情逸致画画了,忙不迭就是一连串赞美:“陛下多年未动笔,这高古游丝描还是一绝,尽得顾大士真传,这人物传神得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此刻他笔下正是一幅少年游春酒醉图,山水衬人,红衣烈烈,若山倾颓,一切尽善尽美,只差了五官还没描上。

晋昌眼神顶好,觉得画上人物眼熟,骤然笑道:“是沈家二郎啊,少年风姿翩翩,能得陛下一画真是上上荣宠,若是他知道了定要感天动地拜谢恩典。”

萧元政捏着袖子,仔细打量半晌:“像他?”

晋昌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即找补:“额…老奴老眼花了,恍惚看错以为是金鳞恩宴的一身探花袍……给事郎的身量要更高些,仔细一看,还是不大像的。”

萧元政凝神看着画中少年,仍旧迟迟未添上五官。

“罢了,拿走找个盒子装起来吧。”

晋昌连声应是,小心翼翼把绢纸收起来。出了殿门还在想画中人的事,既不是沈给事,看着确实是眼熟,到底是谁呢。

沈清和向昭桓帝行完礼后便在自己的桌上坐好——他那矮几前些日就被换了,新办公桌能堆更多的文书,也不怕起来时撞到脚,用着舒坦了不少。

“听说你去清谈集了?”

沈清和一惊,发现是昭桓帝在问话,连忙站起身。他判断这语气,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不高兴,不咸不淡的样子,站起身镇定回道:“是。”

从小山村走出来,站在万众瞩目下,知识只是最基础的武装。沈清和身上有种敏锐的直觉,这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叫他在抉择中快速规避风险,算得上他的保护符。

“臣去了,和我想的不一样,总是抓着个没紧要的事一个劲争辩,听得我耳朵起茧子。酒倒是好喝的,不过没有陛下金鳞宴上赏赐的青竹酒好,可惜您当时不许我多吃,现在只记得好喝,已经记不得是什么味了。还有树林里有种红果子,酸酸甜甜的,我吃了不少,回去就腹痛难忍,请来的郎中说最好不要乱吃野外采的东西……”他立刻装傻卖痴,像小学生流水账游记似的一五一十交代。

昭桓帝果然舒展眉宇,“去参加雅集就想着吃喝了?”

沈清和心想,不仅吃了喝了,还大闹一场,昭桓帝竟然知道他这个小小的给事郎都去了,或许也听说他‘发疯’的事。

他道:“人是铁饭是钢,吃喝当然是头等大事。”

昭桓帝低低笑了起来,沈清和才松口气。

“陛下!”

晋昌从殿外一路小跑来,跑得帽子都歪了,“兵马司紧急奏报,京都外二十里有数以万计的流民集结!”

昭桓帝收了笑,眉头紧皱:“从哪里来的流民?”

“说是从昌州逃荒而来。”

“即刻召内阁大臣来内殿议事。”

此事紧急,萧元政依旧沉稳,指节轻敲在御案上。

昌州可是每年粮食生产的主力,若是昌州都颗粒无收,可想而知应对能力更差的其他州郡,若遇上天灾就是倾家荡产,一家覆亡。

二人都想到这个问题,心下一沉。

昌州离京都不远,但也足足有数百里路,这些流民该是走了有十数日,那早该有各个门户呈报。此时却杳无音讯,也能猜到其中缘由,无非装聋哑,闭目塞听,免得揽责。

这些官员竟已安坐待毙到这种地步!

昨日他才参加完清谈集,浆酒霍肉,佳肴美馔,没想到今日便听见就在二十里外尸横遍地,白骨成聚,沈清和心乱如麻,他一拱手:“臣告退。”

昭桓帝伸手朝他一压:“你留下。”

昭桓帝拿着兵马司新呈上的奏报看,宫人们井然有序地撤下熏香,放下珠帘,待所有大臣到后退入外室。

几个大臣也听到风声,见向来温厚的昭桓帝龙颜大怒,也谨小慎微起来。

只听啪一声,昭桓帝把奏报扔在一人身上,“昌州一带是你在勘察,你出身魏氏郡望又是监郡御史,今年昌州等地大旱,浒水干涸,农田绝收,饿殍遍野,你上奏题本却说‘雨旸时若’,这就是你口中的雨旸时若?”

监郡御史立即跪倒在地,“臣…臣派的观察使是这样回禀的……”

“树上还有一片叶便是无旱,河里还有一滴水便是有泽。”

昭桓帝冷笑,“一个观察使蒙了你的眼,堵了你的嘴,万人出走,是一点风声也没听见,你这个御史当真是精彩绝伦啊。”

其余大臣具是低眉垂眼听昭桓帝痛骂,唯有一白袍青年站了出来,似是官服都还没换上就匆匆赶来。

此人形貌肃正,看似为人温润实则最铁面无私一根筋,正是御史中丞孔正卿。

他出言**:“监郡御史浮报灾情欺君罔上,遮掩耳目尸位素餐,罔知所措致无数灾民流落失所,另有铨选不实,索贿**等等恶行不胜枚举,御史台已草拟奏报,如此肆无忌惮危害国之根本,还请陛下数罪并罚,以安民心!

昭桓帝愠怒:“笞杖八十,流放汀州,永不回京!”

八十杖!那定然已是血肉模糊,流放路上定然十死无生,这就是直接要他**了!

监郡御史还想说话,金甲卫一拥而上,堵住嘴将人拖出去。

有与之结交的官员想说什么,但昭桓帝鲜有如此盛怒,他们闭了嘴,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罢!

同时对白衣御史忌惮愈深。

处置了首过的监郡御史,昭桓帝一连数道敕令,将涉及此事不为的官员下狱的下狱,贬斥的贬斥,堂中几个遭贬的人见监郡御史前车之鉴,皆噤若寒蝉,心中暗骂门外还在呜呜叫唤的,不中用的蠢东西。

处置了官吏,接下来就是重中之重的灾民问题。

这些流民大多是靠天吃饭的农民,大雍战乱刚息,百姓还没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又遭此重创,粮价飞涨,大量饿毙。天灾之后,必有人祸,流民要想活命,山穷水尽铤而走险,或落草为寇,或人人为盗。

前朝便是覆灭于起义,高祖趁机奠下雍朝基业。前鉴不远,决不可重蹈覆辙。

几个大臣来来**便是放粮施粥,拨款赈灾的老三样,昭桓帝眸色深重,不甚满意。

一个监郡御史都能耳聋昏聩到这番田地,那这放的粮施的粥拨的款,层层向下又有几成能到灾民手里。

沈清和此时弱弱出声:“陛下,臣有一计。”

他是没资格参与书房议事的,众人开始当他是个记事的起居郎,昭桓帝点了他回答,他们才意外于这个给事的宠幸,竟能旁听国家政要。

沈清和:“既然担忧流民不安定会造成祸患,那就给他们安排个安定的去处。”

司徒祁祥嗤之以鼻:“安定去处?难道要朝廷出资建宅园给他们吗?”

沈清和对他羞赧一笑,“这件事可能不仅要依靠朝廷,还要依托诸位大人。”

人员的游荡必然招致祸端,在他的时代,使用的举措是普及扩张教育,可在大雍显然是天方夜谭,只有另寻他法。

“既然流民无粮无地,无法自力更生,粮仓也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那便以工代赈,朝廷若要开河筑堤,挖渠疏浚,便优先招聘流民,同理,若是诸位家族要兴建楼台,游湖饮宴,招聘佃户,也请先找流民,既价格低廉,流民也□□亡之苦,一举双得。”

要减少犯罪率那就提升就业率,同时属于朝廷的压力转嫁为无数世家的压力,共同分担风险,也是一举双得。

沈清和凉凉地想:单一个清谈集,侍集者都有上百人,既然要斗富,那就顺便做做好事吧,也算积德了。

孔正卿中丞道:“臣觉得此计可行。”

祁祥瞪大了眼,那给事郎也就张张嘴,这孔正卿自己微薄出身用不了几个侍从,撺掇起皇帝要把差事落他们头上了。

“这方法只能暂缓不能根治,沈给事孔御史,你的意思是要把灾民一辈子留在京都不成?”

沈清和摇摇头:“当然不是,正如司徒大人所言,只能缓解。若要根治须得等灾民缓过劲来后,齐民编户,移民就食。昌州旱灾过去便可回归,若是依旧不得解,大雍地广人稀,将灾民迁去九黎、濮阳等地开垦荒地,垦出的田地皆归各自所有。试问日子有了盼头,又有谁想落草为寇呢?”

孔正卿听了忍不住拍手,“妙啊!”

沈清和期待看他:“祁大人高义,先皇曾说您是仁善之家,那定是要起带头用。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此义举必定被日日歌颂。”

昭桓帝沉吟片刻,也觉得是另辟蹊径,行之有效。他意外看了沈清和一眼,即刻下达敕令:“命百司即刻收编百姓,各家须得聘用,御史台从旁监管,若有人敢残民害理,便与那监郡御史同罪!”

祁祥被架住,心中已经将沈清和骂了个狗血喷头。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此刻也只能低头应下会好好操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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