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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思许久，最终只是对明婳尊者笑笑。
她已习惯现在的一切，让她改变她反而无所适从。
谢晏之前被她打到百丈瀑崖底，虽然连清云尊者都已认定他必死无疑，但洛云尊者一直隐瞒他的死讯。燕恒被清云尊者叫出来，依仙尊的标准训练过几日，谢晏回来，他又被赶回他跟在陆巡后面居住的瑶光峰。他一直任人摆布，听话得宋凌都匪夷所思。
但这些都不是宋凌所需要考虑的。
她现在面对的困境，是谢晏要见她。
她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可见，明婳尊者显然也为此担忧。
明婳尊者嘱咐她若是谢晏想伤她，她传音明婳尊者即可，不能再对谢晏下死手。再来一次，怕是明婳尊者也护不了她。
宋凌对此心知肚明，可她也无法向明婳尊者保证。对于谢晏，她心中已无半点爱恨。所有的恨，都在她一剑洞穿谢晏心脏那刻消失殆尽。她已经给过他最大的报复，能活着回来，是他的造化，而不是她不够狠心。
可就算如此，她又怎能保证她和谢晏之间恩怨全消。她不在意了，可谢晏还记得。
她在紫微峰前踟蹰许久，久到清云尊者都站出来。
“我陪你进去。”
宋凌愣一刹那，还是婉拒这位师祖夫。
她踏进谢晏寝殿，满是忐忑。寝殿内的装饰还是和谢晏未出事前一样，宋凌来过寝殿多次，每一次像现在这样完全说不出话来。
转过屏风，看见的便是坐在床上翻书的谢晏，听见脚步声，他执着古书的手顿了顿，却并没有抬头。
就在宋凌思索是不是应该由她打破沉默时，谢晏抬首，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唇角是温然的微笑。
“好久不见，宋凌。”
其实也没有很久，从她被扔进通天塔至今也不到一个月。宋凌目光落到他用玉冠束起的长发上，一般而言卧病在床，头发都会散乱无序，他倒像是精心打理过。
或许是不想在她面前显露颓态。
宋凌不知道说什么，也觉得他们之间无话可说。她靠近谢晏，没照他的示意坐下，而是站在他面前。
“你找我？”
他看样子伤势并未痊愈，就算想找她麻烦似乎也太早了些。
谢晏苍白俊秀地看着她，“你离那么远干甚么，我们是夫妻。”
夫妻，他们算哪门子夫妻？拔刀相向的夫妻吗？
她的诧异似乎取悦谢晏，他笑意更甚，将手中书籍搁置床边的案几上，“你不愿意过来，也只能我过去。”
他掀开绸被，穿鞋，抬眸，眼看要向她走过来。宋凌呵斥道：“你发什么疯？”她宁愿他拿剑刺她。
谢晏表情一下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也觉得我在发疯？”
宋凌没办法回答。
“你知道吗，我师尊他们也觉得我在发疯。虽然他们没说，但我感觉得到。”谢晏还是起身靠近了她，一边绕着她一边讽刺地说，“他们让我和离，我不同意，于是他们就觉得我疯了。我是疯了，可这是谁逼的？”
宋凌看他言辞激烈，说来说去，就是没捅自己一剑。她厌烦气氛的焦灼，主动开口。
“你想怎样？回捅我一剑？”
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以她的修为境界，硬挨这一剑也不会死。就当消了她在他身上犯下的孽障。
“回捅你一剑？哼！”谢晏冷笑，“你想得美。”
他目光冷峻，用修长的手指捏过宋凌的脸，用冰冷阴狠的语气逼近宋凌问道：“你为别的男人杀我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宋凌想揍他，又怕把他打死。
她迎着他愤恨的目光，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你今天找我来，到底为什么事？”
要是没事，她不准备再待在这间寝殿里。
谢晏没直接回答她，反而在她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宋凌想忍着推开他的冲动，只是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谢晏。
谢晏双手拢在袖中，不屑地上下打量她，“你全身肌肤，哪块我没看过，哪块我没亲过，难道你还要为你那死去的奸夫守贞吗？”
“不想谈就别谈了。”宋凌转身欲走，却被谢晏扯住手。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我哪句话说错？我说得难道不是事实？宋尊者，你就这么听不得真话？人人都说你守礼，你守得哪门子邪道歪理，你就是这样对你夫君的吗？”
也不知这句话怎么触动他，他竟兀自笑起来，“夫君，夫君，只要我一日不让位，我就永远是你夫君。”
宋凌确定他疯了。
好在他自顾自笑了会也就停下，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饶有兴致地问宋凌：“宋尊者，和我这样的人当道侣，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
恶心倒没有，就是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宋凌也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此刻心情。不像是厌恶，倒像是尴尬。她怀疑来替谢晏看病的医修不太靠谱。
宋凌默然片刻：“你好好休息吧。”
她实在无法跟个病人说重话。
眼见她又打算离开，谢晏脸上的笑容收敛。他冷若冰霜地看着宋凌，扯了扯唇角，“宋尊者，我若是你，今天就不会踏出这个殿门。”
宋凌回过头看他，又怎么了？见他不说话，下决心还是离开。就在她转身时候，谢晏的声音饱含恶意地响起。
“这不是劝告，这是威胁。”
宋凌无奈地回望他，对上的，却是他沉沉的目光。他勾唇，浅浅一笑。
“宋尊者，你还记得十月二十八日藏书阁四层发生的事吗？你让陆巡发誓，对那天藏书阁发生的事保密，但怕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我知晓。”
宋凌不可置信地凝望他，谢晏笑意更甚。
陆巡元神被融于他体内后，发生在陆巡身上一切事务都被他了然。他曾经无意窥探的宋凌的隐秘，就这么轻轻松松摆在他面前。结合宋凌在陆巡和他面前的异常，他很轻易就猜到宋凌身上发生了什么。
“哪怕修炼小无情道也无法阻止你对他的感情，”谢晏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道，“宋尊者，你可真爱他啊，我都有点仰慕你们之间的爱情了。”
宋凌不知道他从何处得知的陆巡的记忆，但显然，这件事发生在她重伤谢晏后，否则以谢晏的性子，当时不会不拿这件事出来说。
“你想威胁我什么？”宋凌怔怔地看着他。审核玉牌已经到她手里，她已正式继承清雨峰峰主之位，哪怕她修小无情道的事情暴露，对明婳尊者也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谢晏若是以为，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任意威胁她，那他简直大错特错。
“谁知道呢。”谢晏道，他转过身，目光望向窗外，“这么好的把柄，若是轻易用了，岂不是可惜。”
他回过头望宋凌，眉如墨画，眼含笑意，“我只知道，这一刻，我不想你踏出这间殿的殿门。”
于是等洛华尊者照旧来看望谢晏时，看到的便是宋凌手持药匙喂谢晏，谢晏含笑凝望她的场景。
洛华尊者：起猛了，都出现幻觉了。
他后退半步，退到屏风后面，闭上眼，做好心理预设，再上前一步，睁开眼。
看到的还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洛华尊者：……
“师尊。”注意到他，谢晏扬起微笑，目光从宋凌脸上移到他身上，笑容灿烂地说，“我夫人她，还真是爱我呢。”
洛华尊者：“……”
-
宋凌回清雨峰时已是傍晚，明婳尊者显然很担心她，一直在山门等她。见她回来，从坐着的山石上起身，问宋凌此行如何。
宋凌很冷静很客观地描述：“他疯了。”
“啊？”明婳尊者显然没反应过来。
“谢晏他疯了，他现在神志不清，他……”宋凌实在难以启齿，想了想，“算了，我想师尊你也不想知道。”
明婳尊者：我想知道啊！
但见宋凌没有开口的打算，她也就没多问。“你没事就好。”
宋凌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没事，夜晚她翻来覆去，想不明白谢晏在做什么。
他是在报复她吗？还是说，仗着没人知道他这次受伤是她致使的，他还是想维护他完美的仙尊形象。
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对他而言就是那么重要的假象吗？
宋凌想不明白，干脆不要去想。谢晏让她第二日还去看他。她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他看到她这张脸，就不生气吗？
还是说，看她为难，就是纾解他怒气的灵丹圣药？
她闭上眼，却越想越气，只能安慰自己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算不了什么，她从来不是不理智的人。
谢晏疯也好，正常也罢，对她而言都没有影响。只要谢晏不将她的秘密透露给旁人，不过是从前怎么相处，如今照旧如从前一般相处。
被捅上一剑打下百丈瀑的又不是她，她倒要看，该是谁畏惧谁。
第二日她醒来，处理完清雨峰事务后，照旧前往紫微峰。谢晏之前被宣布病重，一直禁止其他峰师弟妹前来看望。今日却是解了封。
宋凌一踏进他寝殿院子，便听见里面传来的聊天声。她犹豫要不要直接离开，等里面的人走后再来，便听里面的人出声。
“是宋师姐吗？谢师兄请你进来。”
——是季寒的声音。
宋凌只能保持着淡淡的神色踏进殿内，原本横在寝殿中央的那道屏风已经撤去，谢晏倚在床上，被三五个师弟妹围着，见她进来，抬首浅浅一笑。
“夫人，你来了。”
他没受伤时都没叫得这么温柔过。宋凌想劈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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