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雨的身体状况比想象中更糟糕。

甚至可以说,糟糕透了。

张简看着手里的检测报告,密密麻麻都是字,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却看得她一顿眼花。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干干的,一滴水都没有,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很不好看。想调整好状态再回去,对着空气努力挤出个笑脸,尝试了三次,失败了。

算了,放弃。

医院的长廊也不长,但好像走了很久。她一边走一边在想,去年年底李疏雨陪她住院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一次又一次走过长廊,对着她挤出疲惫的微笑。

病房的门开了,张简还没想好说什么,李疏雨先回过头,朝她露出笑容:“回来啦。”

那语气柔和清淡,不像张简上次住院时那么焦躁不安,与平日并无区别。

李疏雨站在窗边修剪花枝。张简早上过来时给她带了栀子花,雪白馥郁的花朵,香气浓郁又淡雅。

她一向喜欢植物,大半辈子都在跟植物打交道,家里的阳台上被她种满了花草瓜果,前段时间她们走了几个月,阳台上花草藤蔓都爬到邻居家去了。

张简深吸一口气:“嗯。跟医生聊了会。”

她站在病床边,把包放到一旁,报告放在包里,露出折起的一角。李疏雨修剪好花枝,转身坐下,似没看见般,仰起头问她:“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李疏雨,”张简快气笑了,“现在你是病人。你能吃辣椒吗?”

——李疏雨总喜欢迁就她的口味,一个不爱吃辣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比云贵川的人都能吃辣了。

李疏雨拉住她的手,手指勾住手指,仰起头看着她笑:“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开心。”

“李疏雨……”张简一哽,先前强装出来的镇定自若此刻土崩瓦解,她一把搂住爱人,再也说不出话。

李疏雨抱着她的腰,脸颊也埋进去,紧紧地,深深地,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着,战栗着。那么用力地。仿佛一松手,蝴蝶就要飞走了。

李疏雨知道张简在哭,但张简这么要强,从不让人看着她哭,哪怕是她。越是理性独立的人,心碎的时候才越彻底。

那天之后,她们没有讨论过李疏雨的病情。

直到有一天,李疏雨的母亲旅游回来,突然去了家里,张简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煲着汤,接到医生电话说情况恶化。她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满脸是泪,这么看着她。

刻意回避的检查报告,还是要一起读过看过。

哪怕张简在心底,早就把这份报告掰开揉碎,一字一字背了几万遍了。

脑瘤,晚期。

那之后的一切,后来张简回想起来,几乎什么都记不住了。时间仿佛是倍速流逝的。只记得夏天是那么的短,草木扶疏,层叠有致的绿也不过是一瞬。

转眼就到了秋天,李疏雨最喜欢秋天。

阳光不再炽热,日光清透,桂花都开了。

李疏雨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久久坐着,她仰起头去看绿叶之间细碎的金黄色花瓣。时光平静而从容。

张简在屋檐下站着,看着她。

等起风了才走过去,给她披上毛毯,看着她憔悴到快要枯萎的面庞,偏过头,温声说:“外面风凉,回屋吧。”

李疏雨按住她的手,摇头:“我要再待会。”

她声音低而轻,却坚定不容改变。这么温柔和气的性格,但骨子里一直是执着的。就像她上周要求出院,停止一切治疗的时候。她就这么看着张简。张简压根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桂花开时馥郁,但萎谢也快。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过是一场秋雨,就快凋零尽了。

“花落了,”李疏雨靠坐在床头,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桂花树,想起这还是许多年前,她和张简搬到自己的小家时,亲手种下的树。

秋日的夜,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屋檐上,台阶下。落在绿叶中,花丛里。

张简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手心一片冰凉:“手这么凉,是不是很冷?”

“不冷。你牵着我就好了,”李疏雨回握住她的手,唇角牵起,“你记不记得那会儿,我第一次带你回家的时候……我妈听我叫你张简,还骂我没大没小,让我叫你阿简姐姐。”

“记得,”张简捏了捏她脸颊,“李小雨,你没大没小了这么多年了。”

李疏雨笑,偏过头,脸颊贴着她掌心蹭了蹭。

就像许多年前那样,她们吃过饭在花园里说话,张简喊她小雨,说她没大没小,笑着去捏她的脸,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先亲了谁。

后来吧……被李疏雨母亲抓了个正着,当晚那叫一个兵荒马乱。有很长一段时间,长辈看张简的眼神就像在看人贩子。

见她笑着,张简也忍不住笑。就由着她脸颊抵着自己掌心,只是李疏雨好像很困了,靠着她都不愿意动了。

“我跟你说过吗,我出生那一天,下了一晚上小雨,所以我妈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后来我爸去登记的时候觉得不好听,才改了叫李疏雨。那一晚,下了一整晚小雨啊。”

她声音这么轻这么轻,混杂在窗外的雨声中,几乎轻的听不见了。

似有某种预感般的,张简凝视着她,呼吸凝住:“……我知道。”

“张简,你会永远是个优雅得体的老太太吧?”李疏雨眨了眨眼,睫毛在张简的掌心中扫过,“穿好看的旗袍,头发盘得永远好看。”

张简看着她,说:“好。”

“我就知道……”李疏雨半闭上眼睛,困极了似的,说话也开始毫无逻辑,“张简,你也怕疼的对吧。”

那年她说,张简,我怕疼。

我不知道那时我能不能去找你。

还好。现在不用她做这个选择了。

张简点头:“……怕。”

“对不起,”病中的人快说不出来话,声音微弱,“对不起……你头发还没白啊。”

我要一辈子对你好。陪你到白发苍苍。

张简看着她,目光因眼泪而模糊:“没有,早就白了,瞒着你呢。”

李疏雨没听清楚她说什么,疲惫到呼吸也微弱了,快要握不住张简的手。

意识陷入混沌之中。许许多多的回忆,浮光掠影,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定格在某个冬日的凌晨,天还黑着,张简送她去出差。她抱了抱自己的爱人。那么的不舍。

记忆到此为止,镜花水月般,碎了。

她说:“张简,我走啦。”

像过往许多次她要外出,张简送她出门。她在门口笑着挥手说她走啦。仿佛明天她又会回家一样。

张简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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