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这些当朝文人的用品十分珍贵,属于奢侈品,像他们这种月银一两都不到的看门人,没有多余的闲钱可以拿去买,就算是材料劣质的四件套都能去掉他两三个月的银钱。

“你到外面让先生代笔,也只要个一二十文,何必省这个费用。”那不比配套文房四宝划算多了。

杨逸远并没想太多,加之嘴快,被周护一言驳回,有的只是窘迫。

过了一会,杨逸远突然想到什么,提议道:“咱可以跟别人借。”以此试图挽回一点面子。

“去哪里借?”

很寻常的一个问题,却再次让杨逸远哑住了。

看来他也没想好。

周护歪着头把书册塞入枕底,再把双手整齐的交叠于腹部,闭上眼睡觉,无声的结束了这场对话,杨逸远见状只好翻过身去正面躺着,没有闭眼,而是盯着檐瓦片底下的顶梁发呆。

日出东升再到西落,也不过是双眼一闭,双眼一睁的事情,寂寥的斋房响起穿衣淅索的动静,周护一边整衣束带一边不住的打着哈欠,再揉去眼角的泪意,眼光一瞥,只见另一床的杨逸远还在安然酣睡。

他没有管太多,而是拧过架上的木盆,打开屋门出去,正巧和对面屋的人打了个照面,相互之间没有太多话语,直冲着院中央的井口而去。

井口旁的水桶已然装着半桶水,里面的水还在轻轻晃动着,周护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是对面屋的人刚打的水,他向那人放声问道:“这水你还要吗?”

对面屋那人是个高高瘦瘦的竹竿,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面部两块拱起的颧骨,两颊凹陷,看着气虚得很,随时都会病倒的样子,应该弄点药材或者精肉之类的补补,可他就喜欢熬粥喝,眼下他就在那屋门外,搁着那口被炭火烧得发黑的锅,锅里装着晃晃洒洒的清水沉着几颗米粒,接着又弯下腰去点炉子里面的木炭。

竹竿人平日里就怪癖得很,岁至中年,没说几句话,那身当差穿的棕色盘领窄袖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又短又松,这会儿对周护的问话也置若罔顾,只管着看他那炉子。

“你不说话,那我便将这水倒走了。”周护也见怪不怪了,当是知会他一声。

过了一会就响起水声倾倒的动静,周护蹲下身手捧清水含进口,咕噜咕噜的漱了几回口,再拿起水里的面巾拧干擦脸,又擦了擦脖颈,擦了个两三回后,将盆里浑浊的水倒掉,正拿起盆起身准备回屋,谁知那厢的竹竿人开口跟他搭了话。

“你比你屋里那人强多了。”

忽如其来的话让周护一怔,疑惑的转向他,只见对方正斜着眼看他,不用多问,也知道他指的是谁。

竹竿人接着说:“上回我打了水要用,转个身的功夫,他问都不问一声就倒走了,真是好生无礼的一个人。”

他忿忿不平的控诉,让周护有些啼笑皆非,不知说什么,只点点头“嗯”了一声,“我先回屋了。”说着溜回了屋,不留给他说话的机会。

世上无完人,他也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不喜欢掺和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是是非非。

进了门就看到杨逸远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头睡眼惺忪的对着门口眯眼。

想到外头竹竿对他的非议,周护一时觉得尴尬,“起来了?”

也不知杨逸远听没听到,恍恍惚惚的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暮鼓钟响,两人摇身一晃,晃在了街上。

随便找了家街边的档口,下了两碗面,有的店家收摊收的早,在稀稀疏疏来往过客中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便将外挂站立的牌匾和外摆的客桌椅,往身后储物的小屋里回收,连即将迎接夜色的蜡烛油钱都省了。

待饭后茶余,闲下嘴的周护向杨逸远问起:“你是打算给谁写信?”

杨逸远自然的接过话茬,“除了我娘,还能有谁?”

“打算给你娘写什么?”

两人在同一屋下相处了有大半年,他家中的情况周护也略微知晓,杨逸远对此回答并不避讳:“自上回被那夏千户找过之后,当时就觉得前途有望,回家那几日没忍住喜悦之情,便将事情说与我娘知,前两日家中来信,问我前途如何,此事既已化作泡影,还得想着给我娘一个交待,所以才想修一封家书回去。”

想到同为此事的张坚人在牢里受苦受难,最终下场如何尚未可知,此事讳莫如深,内容实情要都是在信中如实交代的,还是让外人代笔来写多少是冒着泄露的风险,想明白这之间的原委,周护不由嗔道:“你怎么不早说?”

杨逸远淡漠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过多辩解,“说了又如何?”

“这几日你要是能从哪里借来笔墨纸砚,我就帮你代笔写,你想写什么,只需念给我就是。”

“你这会又晓得好心了?”

“你要是不想写,那就算了。”周护有些受不住他阴阳怪气。

杨逸远住了口,盯着他看了一会,别扭道:“要是让你写,就你认识的那上千个字,能随意的让我念,你都能写得出字?”

他的质疑声让周护蓦地来了股气,“我不过就谦虚那么一下,你还真就信了?”

“我见你每回对着那本旧书反复看,反复背的模样,看着就十分吃力。”

什么?他竟是这样看待的么?

周护之所以每回都看那一本,还不就是没钱买其他书来看,他不过是反复的研读就被看作是吃力,这误会真是够大的,可他也不想解释了。

过了一阵,杨逸远想了想态度有所放软:“那我去试试吧。”

“试什么?”

“试着去别处借笔墨。”

“早上我睡前见你还没睡,有想好去哪里借了?”

杨逸远摇了摇头,“没。”又起身望了眼边际的天色,“时辰不早了,该动身去上衙了。”

周护没有多言,顺着他的动向起身,走在路上一边想着,杨逸远为人脾气古怪想法偏激执着,平日里浅谈倒没什么,但只要往深了谈下去,就会发现言多不合,话不投机,许多时候他都让着他,避免争执发生。

虽然都是一样的出身背景,可杨逸远的家庭背景却不如他家完整,他好歹双亲健在,有个亲兄弟。

而杨逸远就只有一个娘,在其不足周岁时,生父就充军死在了战场上,剩下母子两相依为命,如今他长大远游出门在外,独留老母亲一人在家,无亲人在身边侍奉,想想也实在是可怜得很,让人于心不忍。

周护每月的银钱尚且可以留着自用,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家中尚且有余无须用他,而杨逸远的月银,除开自己的吃喝,余下的几乎每月往家里寄。

生活在同一屋檐,周护都是这么看过来的。

杨逸远比他大上两岁,也就十九,换在前世该是青春年少,恣意轻狂,而他却总是跟个小老头一样节衣缩食,面容愁苦,就好像尝遍世间困苦,没有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欢喜稚嫩。

真是应了那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不过在这个朝代,像他这样的年纪,大都娶媳妇成家了。

比如他哥周保,十七岁娶了隔壁村的袁素,有他哥在前头挡着,身为次子的他倒少些负担,想到这里,杨逸远可是家中独子,担子远没有他轻,不由关心问起,“你娘来信,有没有催你娶媳妇?”

杨逸远一听,寡淡的眉毛挑动,斜眼看他,“谁跟你说我没媳妇的?”说起来竟有些难为情。

周护瞠目结舌,“好家伙!你、你还瞒着我?什么时候娶得妻?”他嘴可真严,这大半年来他是一点也没听他提起,只听他提了他娘。

“我没瞒你,就上次回家那几日,匆忙之下娶的新妇,后来回京就想着前途的事,没工夫和心思想着家里,自然就忘了提及此事。”

周护竖了一个大拇指到他面前,“好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啊。”

“我娘相中的,她满意我便就娶了,这样也好,我出了门,也有个人在我娘身边侍奉着,这样我也放心多了。”

“那应当恭喜啊!当新郎官的滋味如何?”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杨逸远不自在的道。

“那还是算了,这一时之间我是无法体会到的,你就告诉我,感觉如何?”

杨逸远不知怎的臊得慌,总觉得周护的问题很轻佻,不由绷起脸,不情不愿回道:“就那样!”

周护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思来想去就想到一种可能,“难道你对你的新媳妇不满意?”

杨逸远回想起那温柔乡,莫名就憋了一脸红,“周护,你够了,闭嘴!”

周护一脸无辜,倒也真的闭了嘴,可他真是想不明白,又是哪里惹到他的?

就在两人不知不觉走到玄黄门口,正要掏出木牌通关,后头就有人叫住了周护,回身一看,见是李一法兴致冲冲地跑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跑了几条街,李一法跑到他们跟前,就气喘吁吁地弯腰扶着腿膝,周护耐心地等着他平缓喘息,旁边的杨逸远却说:“我先进去了。”

周护没说什么,让他先去自己则等等眼前人也无妨,哪知李一法伸手抚上他的肩膀,轻轻推了推,“走!咱们也进去吧。”顺势借着他的肩头的力道直起腰。

“怎么跑得这么喘?”出示了木牌通过玄黄门后,周护对他问了起来。

李一法大大的呼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摸着肚皮,“吃撑了。”

“吃撑了不宜跑动,当心肚子消化不良。”

“我在后头远远就瞧见你两,不跑怎么追得上?”

周护笑道:“哎?吃什么吃撑的?”

“我到赶芳街进了一家‘全记蒸屉’的馆子,叫了两笼子灌汤包,一口下去,那是皮薄馅饱,汤汁溢流,满口是肉,烫是烫口了些,却让人停不住,再配上一壶青山碧螺春去油解腻,真乃人间美味!要不是吃撑了我还能吃~”李一法满足的摸着微微凸起的肚皮。

纯粹的一段分享,在周护听来却别有一番意味,“赶芳街?那里可是名楼红馆遍布,像我这种乡下村里的寒门子弟,只配去那里走上一圈,哪一家的门都进不起。”

李一法一愣,迟钝的察觉出什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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