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夏梨把楚宅的地图给了温尔雅便告辞了。
温尔雅本以为会是端王常常探望，可，竟然是一位女子？难道是密妃？不，不对，那时自己四五岁，霁月也有两岁了，算算时间密妃应该已经进宫了。
她脑子一轰，想到了一个人。
君如墨，章华长公主。
桐嘉闪身进屋单膝跪地，抱拳道：“小姐，属下不负嘱托，查到了东西。”
温尔雅攥紧拳头，道：“……说。”
“逍遥阁虽已被查办，但属下查到逍遥阁遗迹有一根玉簪，想来是当年的客人或是娼人留下的，此玉为上品，属下拜访了十几家玉铺，才问到，这玉是褚国公家多年前买的，只是褚国公已死，新任的褚国公是其第三子褚尧，属下趁褚尧醉酒，问出了这玉真正的主人。”
“谁？”
“老国公在逍遥阁最喜欢的姑娘，柔水，柔水在逍遥阁被查办之前赎身，如今正在郊外居住。”
“那明日，我们就去见一见柔水。”
这一夜，温尔雅无眠。她几度差点入睡，又想到母亲曾在逍遥阁的惨状，又反复惊醒，几次下来也没了睡意，她干脆穿上外衣，坐在桌前想事情。
桐嘉很厉害，当年逍遥阁的知情人一个个死了，她还能找到这条线索，着实不易，只是事情进展实在有些顺利，像有一只手推着一样，令她恐慌。如果她没猜错，母亲当年逃离逍遥阁，又安稳生下她过日子，这一切的动力恐怕都并非端王，而是章华公主。
当年的知情者，一定有太后和端王，她不傻，皇帝太后面和心不和，所以太后濒死之际才直接告诉她关键人物，君如墨。
她脑中渐渐想象君如墨的脸，太后说，温尔雅像温玉婉，也像君如墨。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君如墨也是她的姑姑？不，不会是……她将头埋在臂弯中思绪万千，太乱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和章华公主扯上了关系？她需要一个答案。
月白一直在屋外守着，她听见温尔雅啜泣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小姐……”
“月白，你说，母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温尔雅多日的紧张在月白面前倾泄，她难以控制的流泪，恨皇帝，也恨自己，恨皇帝薄情寡义，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月白咬唇，她小心翼翼的说：“奴没有见过夫人，但奴觉得，夫人一定是一个洒脱的人。”
“洒脱？”
月白道：“是啊，夫人经历了这么多事，不记痛苦，不忘前尘，而且奴听说夫人年轻时说不想嫁人，月白很佩服。”
温尔雅倒觉得新奇，她从前没听过有谁对母亲有这样的评价。
“你对这件事记得清楚，为何？”
月白绞了绞手帕，道：“小姐及笄之前，老夫人为小姐选定了周家公子，月白也见过，周家公子确实是良人，虽门第不高，但待小姐极好。可周公子几年后就流连青楼，虽然待小姐如初，可奴婢却觉得他变了。”
“还有老爷，”说到舅舅，月白有些怯怯：“老爷上孝老夫人，下慈您和大公子，对内关爱夫人，对外朝堂上也尽心尽力，月白觉得着实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可老爷纳妾四名，都没法生下孩子，月白听说，您被封郡主后老爷有意纳褚国公的庶妹为妾……”
温尔雅一愣，“褚国公褚尧的庶妹？褚六小姐褚慧岚？”
“正是，六小姐也就比您大三岁吧……您看，您的身边有这么多的男子，看似完美，实则缺憾，所以小姐您不愿嫁人，月白能理解。可当年的夫人家庭美满，妻妾也和睦，便不愿嫁人了，可不是洒脱吗？”
温尔雅愣住了。
她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母亲并不是看破了什么红尘，她那年年纪尚小，也不知什么男欢女爱之事，怎么会莫名其妙不想嫁人？除非……
除非母亲，本就不喜欢男子。
温尔雅觉得自己的胸腔开始阵痛，仿佛有海浪在胃里翻滚，仿佛要吐出来了，并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害怕，恐惧，震惊。
母亲，母亲如果真不喜欢男子，那她还毫不犹豫答应做暗娼，甚至给一个男人生下了孩子……
“小姐，小姐你怎么哭了……”
月白不知所措，只得拿了帕子给温尔雅拭掉泪水。
“我……我，呕！”
温尔雅想说自己没事，可控制不住反应，吐出来些茶水，桐嘉此时惊慌进门：“小姐不好了！柔水遭人暗杀，已经死了！”
……
京城，街上。
温尔雅一身男子装扮，骑马而行，路上买了些东西，缓缓到达郊外柔水家。
她装作过路人，向茶博士打听发生了何事，茶博士见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公子，也不客气的笑着解惑。
“小公子不知道吧，这户人家是京城里一位大官的外室，应该是得罪了正妻，才被杀的。”
温尔雅摇头道：“怎会？我瞧着外室的孩子都已经不小了，若是得罪正妻，早早杀了便是，小哥你若是不知道内情可别乱说，坏了人家正妻的名声就不好了。”
茶博士见人不相信自己，着急辩解：“谁不知了，我告诉您，这死者是一名妓女，被老头赎了身，又怀了孩子，还有呢，我听说老头死后妓女没有银子，便在家开了暗室接客，我家茶馆离他家近，常常听见夜晚传来男女欢好之声，您不妨问问这附近的人家，谁人不知这件事！”
……温尔雅和桐嘉对视一眼，至少她们知道，柔水家有暗室了。
“小姐，你说那茶博士说的对吗？老国公怎么会那么抠门，死前连银两都不给情人留下？”
温尔雅道：“半真半假吧，我倒觉得柔水确实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我们刚查到她，她便死了，对了，衙门那边怎么说？”
“也说是老国公夫人派人杀的。”
温尔雅一摸下巴，“老夫人也有五十多岁了吧，恐怕是给人背了黑锅。她一把年纪锒铛入狱着实有些凄惨，你这段日子派人注意着些，看有没有人给老夫人送东西，如果没有，过段时日你去关照关照。”
桐嘉带着温尔雅潜进柔水家，谁知刚走两步就差点被发现，便紧急撤离，又担心查到温家，几人只能先溜进京城里的客栈。
温尔雅摸了摸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虽然性格温吞沉稳，但确实没有做过上房揭瓦之事，尤其还是深夜造访，吓得连连嘟囔佛祖保佑。
桐嘉头一次见小姐有符合年纪的娇俏，也微微勾唇。
“这件事交给桐嘉来办吧，小姐想必心中已有猜测，等桐嘉办好，小姐验证就好。”
“辛苦你了。”
温尔雅老老实实地在家待了几天，后面再想出门，却每每被祖母拦住去说知心话。
“雅儿册封了郡主，唉，”祖母一张脸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倒有几分老顽童的可爱颜色，“这好还是不好呢？原本的亲事定是要废了，要不要祖母再给你找一个合适的？”
温尔雅无奈一笑，摸了摸祖母的手道：“既然已经是郡主，亲事一定要过了皇上的眼的，不急。”
“对对，”祖母应声，又想起什么：“你大哥哥快回来过年了吧？”
“是呢，哥哥来信了，再有半月就可以归家了。”
“你哥哥还能不能娶上公主？”
问到这，温尔雅有些担心了，既担心哥哥树大招风，又担心霁月，算算日子皇上为霁月选中的人也该确定了，不知霁月知不知道是谁。
“唉，也不知道你能在家待几日了，雅儿入宫一趟，话更少了，人也更瘦条了。”
温尔雅安慰道：“祖母安心，雅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陪祖母说了会儿话，祖母便道累了，要午睡一会。温尔雅离开前嘱咐了祖母的贴身奴才，一要照顾好祖母，二是如果舅舅真要纳褚慧岚为妾，定要让祖母不要动气。太后的死让她心里悬了把剑，祖母年纪大了，千万不能出事。
宫中再次传召，她不能再拖了，收拾了一些贴身行李便又到达了铅华殿。
再度踏入铅华殿，她还有些感慨，想通了一些事，她也不太像从前一样阴郁了。她曾想过母亲是不是死了，可母亲如果不喜欢男子，即便是死，也是解脱吧。
“霁月公主呢？”
“回彩云郡主，公主如今暂住景仁宫，与密妃娘娘一同处理宫务。”
温尔雅想到霁月，又想到自己和母亲，不禁冷笑，皇帝多年来无后妃也无所出，难道真如当年一样深爱母亲？可既然深爱，为何不给母亲洗脱冤屈，为何又让母亲不明不白的消失这么久，又为何纵人杀害柔水，斩断她寻找母亲的线索？所谓的情爱，难道就是留下个孩子便一走了之？若这就是帝王家的感情，又为何太后因章华之死恨痛半生？
不，不需要了。温尔雅轻嗤，君如熙，伪善至极，作孽太多，人人都希望你……登高跌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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