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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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予这回沉默的时间格外久，几次欲言又止。
她左看右看，再三确认眼前这头宴蛇异种不是在鹦鹉学舌——复述埃莉诺拉先前所说。
她十分确定自己的父母是人类，她的金发蓝瞳，以及蔷薇精神体，都是遗传自欧斯家族。她还看过自己母亲的照片，两人长得很有母女相，任谁也不会怀疑。
至于她的父亲，那个只见过两面的犀牛哨兵，当年因为刺杀埃莉诺拉，在她眼前被埃莉诺拉杀死，不存在诈尸的可能性。
但眼下受制于蛇，只能顺从地开口：
“蛇姨母，你好。”
涅墨满意点头，十分不见外地扯下孟予上衣一角，去绑自己的伤口。
痛失衣服的孟予浑身颤抖——被冻的，她的外套是防水材质不假，倒也没到入海不湿的程度，被撕走一块后，露出贴身的内衬，保暖作用大减。只能默默换了个方向，让涅墨挡在风口。
她并没有去帮涅墨处理伤口的意思，而是没话找话似的问起：
“蛇姨母，你的尾巴这么长，人也这么漂亮，我母亲是不是也一样？”
涅墨的竖瞳与她自己的银尾同色，在昏暗的天光里乍一看去，颇为瘆人，但五官走势十分优越，放在人类里也是个凌厉风格的大美人。
孟予仔细观察她的长相，再一次确定自己与她没有半分相似，可丝丝的存在，又从另一方面证明，她与宴蛇的确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份隐情涉及她的身世，放在往日，她必定不听不看，以免被埃莉诺拉叫去敲打，但此刻这个秘密关乎她的生死，不得不打听。
涅墨不太会处理伤口，胡乱将流血的地方堵上就算完事。深绿色长发沾上海水，活脱脱一副新鲜刚摘的水草模样，被她随意拂到脑后。尾巴一展，陷入回忆：
“莱雅啊……她是白色尾巴，红色斑点，跟你差不多，你也就是斑点比她浅一点。”
孟予又等了一会，发现她确实已经“介绍”完毕，且不觉得自己的描述有任何问题。
兴许是常年生活在海里的缘故，涅墨的社会化程度明显比不上王蛇和场主。换言之，她比前面那两位更好骗。
孟予又靠近一步，几乎缩进涅墨的怀里，继续问：“你们很久没见了吗？”
涅墨丝毫没察觉到“外甥女”拿她挡风的小动作，叹气道：
“是啊，自从她二十年前上岸，说是去找人类朋友，我们再也没见过。后来也只传过一次信，她说要为了那个人类生崽，我就没再管她。”
孟予满脑子问号，她从没听过异种能和人类生孩子，不会有生\殖隔离吗？若真的能生，南区的王蛇岂不是一堆孩子？
在她发愣期间，涅墨勾起她肩上两缕头发捻动，摸到满手的褐色不明物，有些好奇：
“这就是你伪装成人类的道具吗？但你的尾巴为什么可以变成人类的双腿？”
那当然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人类，孟予心想。
只不过她不可能承认：“可能是我母亲有什么奇遇吧，毕竟你们那么多年没联系，她能找到办法让我变出腿也不是不可能。”
涅墨坦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她伸了个懒腰，似乎终于从伤口的疼痛中缓过劲来，提起正事：
“所以你母亲在哪？赶紧叫她回来。”
孟予眼皮一跳，深感失策。早知道涅墨的目的是找她“母亲”，她绝不会问那么多，那无疑是变相承认自己一无所知、没有利用价值。
好在涅墨并不擅长逻辑推理，根本没有意识到，孟予方才还是个连“姨母”都认不出的人类，怎么就能突然得知“母亲”的下落。
孟予没有拆穿，而是很巧妙地问：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提起这事，涅墨咬牙切齿，尾巴一扫，带起好几阵一人高的海浪，下颌上的鳞片也气得竖起。
“是人主在找她！那个不守信用的人类，杀了我那么多子民，就为了找你母亲的踪迹，她再不出现，异色族就要灭族了！”
岂料孟予听完，心里比她更抓狂，原来埃莉诺拉以为涅墨是知情不报，才会让她来深入敌营探听消息，但人家是真不知道啊！这不是强蛇所难吗？
她表面十分严肃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搜肠刮肚地提出建议：
“姨……人主找母亲一定有理由，不如你去问问，若只是想知道什么消息，你告诉她也是一样的。”能顺便将她捎带回去就更好了。
可涅墨却说：“哪有那么简单，她找莱雅，大概率是为了她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妹妹，谁让莱雅和她是好朋友呢，她一死，人主自然第一个怀疑莱雅。但人都死了那么多年，怎么现在才来找……”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孟予一时接受无能，又打了两个冷颤。
夜晚的海面再也看不出半点梦幻美丽，频率不一的海洋生物叫声此起彼伏，伴随越来越低的气温，叫人连眨眼的速度都不自觉放缓。
孟予敲敲自己冻僵的脑袋，从头开始捋：“莱雅……我是说我母亲，她和人主的妹妹，是好朋友？那你刚才说她要为人类生孩子，也指的是人主的妹妹吗？”
为了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孟予特意指出了人主妹妹的姓名——孟桢。
涅墨方才那番话，让她下意识理解为莱雅要和人类男性结合，原来“为了”也可以有不同的意思，比如她想下个蛋给姐妹当球玩之类的。
涅墨似乎很诧异孟予会这么问，理所应当地回答：
“当然，她只认识那一个人类。当年她跳到海面上去玩，不小心被人类抓住，是孟桢救了她。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好朋友，天天跳到人家的船上去找她，还要跟她回家，我怎么劝都不听……”
看得出来涅墨对自家妹妹的“恶行”十分气愤，时隔这么多年，说起此事仍旧喋喋不休，表情恨铁不成钢。
听上去分明是一个美好的人蛇姐妹情故事，孟予却眉头紧蹙，她觉得整件事都充满疑点，大概也只有涅墨会天真地相信孟桢“救了”莱雅。
蔷薇皇室历代只允许一位继承人拥有皇室身份，在埃莉诺拉珠玉在前的情况下，孟桢没法接受皇室教育，可怎么说她也是欧斯家的人，哪里做的出同情且拯救异种的行为。
甚至引得人家为她上岸，为她生孩子？
不仅如此，时隔近二十年，埃莉诺拉怎么会因为孟桢之死特意出海，她找莱雅，明显有别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很可能与孟桢哄骗莱雅的真相有关。
如今这个真相，又系在她身上，成为一个闭环。
孟予开动脑筋，终于将一系列疑问全部捋清，一时间，看向涅墨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蛇姨母，你确定我母亲当年生了孩子吗？”
涅墨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也不顾自己满手的血，径直往孟予脑袋上摸，表情怜爱：
“人类都把你教傻了……你好端端站在这，还需要证明莱雅有没有孩子吗？”
孟予语塞，她解释不清这其中的关联，索性问：“你怎么确定我是她的孩子呢，万一我是冒充的怎么办？”
“到我们这个等级，是不以表面样貌辨别同类的，即便你有腿，你也是我异色族一员。”
又是这句话。
王蛇和场主也说过一模一样的。
“我母亲，是不是认识西区的场主？”
“谁？你说那只老狗？以前我们都认识，要不是人主逼我们断绝来往，至今还有联系呢。他是不是把你当成了莱雅？老眼昏花的蠢狗，莱雅都多大了，他只知道看尾巴认蛇。”
孟予自动忽略涅墨的一连串吐槽，把关注点放在唯一有价值的“断绝来往”一事上，这件事在白塔内称不上秘密，却也只有少数掌权者知道。
原先的污染区并不像眼下一般泾渭分明，是埃莉诺拉登位后，以武力镇压，强迫各族异种待在自己的领地，且不许他们相互来往，才有目前的布局。
这也是孟予不认同闻风与埃莉诺拉作对的原因之一，异种的数量远超人类，而人类的向导数量却连年走低，无论埃莉诺拉是和异种合作，还是加强立法提高向导的地位，本质上仍在保人类不灭，她不觉得有什么错。
如今她又得以窥见这位皇帝陛下的另一重计划。
从宴蛇区到牧场，甚至是这次误打误撞的异色区，埃莉诺拉并不是故意为难她，而是在验证她伪装成异种的可能性。
想通这点后，孟予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虽然她仍缺少最关键的信息，解不出自己为什么有两个精神体，但只要知道自己在埃莉诺拉眼里，不是娜维西的竞争者，而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外甥女，仿佛所有畏惧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姨母真善良啊，即便心急计划的进程，也没有拔苗助长，而是等她成年后才催她进污染区，还派了温陵和季献保护她。
真好，姨母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姨母。
孟予情不自禁地露出傻笑，决定让自己更有用一点，她截停仍在吐槽场主的涅墨：
“蛇姨母，你确定我母亲还活着吗？”
“当然，我和她是同巢姐妹，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双胞胎，我虽感应不到她在哪，但生死还是能确定的。”涅墨说着说着，忽然回过味来，“你也不知道你母亲在哪？”
孟予低着头，表露出一丝伤心：“人主误以为我是孟桢的女儿，母亲为了保护我，不常来见我。”
涅墨恍然大悟，再一次接受了孟予的“合理”说法，“那你跟我回——”
“把我放在这吧，”孟予一鼓作气，将这只天真异种哄得团团转，“我回去给你当卧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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