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震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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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3月12日14时37分，陕西西安莲湖区水文巷省地震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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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测预报处总工顾维刚被自己刚刚看到的一个数字吓了一跳——“41%”，这个数字正在显示器的右下角闪着刺眼的橙光，字号不大，但足够触目惊心。

这台显示器是自己去年千辛万苦要来的那点儿经费搭建的地震预警工作站的显示终端，作为地球物理学博士的他将这个计算机工作站视为自己能够在升迁竞争中胜出的关键一环，而此刻这个工作站吐出的数字却让他如坐针毡。

一年来，省局各台站采集的监测数据不但会汇聚到省地震局中心机房的地震预警系统，同时通过数据共享的方式也会汇聚到他办公室内这个小小的计算机工作站，不同的是他这个工作站搭载的地震预警系统的人工智能算法是他自己开发的，站内并行着林林总总几十种国内外的预测模型，希望借由人工智能在混沌演化的模式中推导出地震的发展趋势和结果。

除了运算方式不同，主流的地震预警系统只能处理数据，机械式地在已有地震理论上建立起来的数学模型内演算，而他的系统能够同时处理数据和图像，高效的gpu处理器能够对大量的卫星图片、磁感应图片进行人工智能分析，但演算的过程是个黑箱，不能够进行人工干预。这个工作站运行1年多来，给出的10天内最高的地震发生概率仅为9%，而41%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一个数字。

他赶忙调出基础数据列表，在一系列长长的数据中，显示分别来自于美国国家地震信息中心、西安卫星测控中心的电离层等离子异常数据和临潼地震综合台水氡值异常数据对于最终运算结果的影响因子最高。

他完全不明白这几个数据对于推演出如此高的地震发生概率有什么意义，这种感觉就象大街上突然碰见了一个算命瞎子对他说：“你今年47岁，3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顾维刚盯着电脑上的数据陷入了茫然，来回在办公桌前踱着步。几分钟后顾维刚冷静了下来，冲着门口正在剪指甲的年轻女孩喊：“小胡，去把咱处各科室的人都叫到会议室，快！”

小胡一下子还没明白一向慢条斯理的顾工今天看起来为什么这么焦躁，“顾总，咋了？”“让你叫你就叫，问那么多弄啥？快！”小胡忙不迭地放下了手中的指甲剪冲出了门外。

二十几分钟后，各个科室的人陆陆续续到齐，进来的人都看到了顾维刚铁青的脸色，一个个不明就里，也不敢吭声。顾维刚强压着对自己团队内散漫之风的厌恶哑着嗓子没好气地说：“早知道就通知大家说发东西了。”众人理亏，明知是揶揄也没人吱声。

顾维刚接着说：“找大家来，是因为工作站给了一个10天内的短临预警，渭南和临潼是可能震区，数据影响值最高的有老美地震中心和咱卫测中心给的电离层等离子异常，另外一个是咱临潼站给的水氡值，我看了下，临潼站报华清池泉眼儿跟前的地下氡浓度短期升幅已经超了临震值，跟松潘——平武大地震前测到的十分接近，甚至超过了汶川大地震。我个人感觉事情比较紧迫所以通知开个会，大家把数据传着看一下，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说着他把手上的几张打印纸递了下去。

会议室一时十分安静，每个人都传看了一遍数据。“王工，你先说说，”顾维刚看向坐在自己左手的王工。

王工抬头，捋了捋头顶上所剩不多的几根头发轻咳了一声，清清嗓慢悠悠地说：“老顾，数据嘛我就不细看了，你也知道这几年我这眼睛跟不上趟儿了。除了这水氡值确实有点儿高，我只说说这美国人给发的等离子异常报告吧。老顾，你是技术大拿，你应该知道引发电离层等离子异常的原因有很多，这很可能是巧合，毕竟这数据这么少，而且咱现在手上没有低频电磁辐射变化的卫星数据，也没有二氧化碳、氢气、氮气、甲烷的溢出报告，我不知道你那个宝贝工作站的工作原理是个啥，但至少咱局里的预警系统没有报警。这，不好说呀。”

这个意见顾维刚早有预见，并没有和他争辩，转头说：“老贾，你说说，”顾维刚眼光看向了同样谢了顶的贾工。

“我的意见跟王工一致，分析层面我就不说啥了。另外，老顾啊，短临预报可不是小事呀，虽说是要报到上级局，还要跟周边省份开汇商会，再由上级局发出地震预警，但毕竟最终预测是要咱做出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引起恐慌又没震，咱是要承担政治责任的！”最后一句话贾工说的声音很重。

顾维刚环顾了一下周围，会议室里开始有了嗡嗡声，每个人似乎都在附和着，彼此和坐在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地交换着意见。

“孙工，你也说说，”顾维刚用下巴努力努看着像是还没睡醒似的孙工。

“顾总，这样的情况咱又不是没碰见过，哪次开会不是把咱紧张地跟啥一样，分析来分析去，最后一看，还是没震。”

“我能不知道？！”顾维刚突然抬高了嗓门，显然有些生气，“要都想着震了没预报出来就是应该，那还要咱这预报处干啥？”

谁都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顾维刚居然会在此时戳预报处的痛处，都吃了一惊，会议室顿时没了声音。

说完这话，顾维刚也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有些失态，而且自己似乎也并没有这样的底气，毕竟自己“宝贝工作站”也从来没有给过他这样的底气，只好找补：“我这不是想再听听大家的意见么。谁还有啥？会上说，不要在底下交头接耳，要是再没有别的意见，那就派监测二队下去看看，再收集一些数据。”

顾维刚目光扫出去，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眼中透出赞同的目光，只有会议桌尽头的小胡不知何故，目光盯着桌面并没有望向自己，似乎在想心事。似乎是为了维护自己几乎不存在的威严，顾维刚提高了些声量厉声说：“小胡，开会呢，你这到哪神游去了？你有啥说的没？来，你也发表一下意见，”

小胡似乎没有听到，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会议桌，“胡睿睿！”

胡睿睿一激灵，目光与顾维刚的目光相遇后就开始不断游移，过了一会儿才用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顾总，我不知道该咋说……”

“有啥你就说嘛，顾维刚几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我听人说，临潼这两天有不少动物行为异常，很像地震前兆。”会议室里有人在笑。

“你具体说说，”顾维刚说。

小胡正要开口，贾工先接过了话头：“震前动物异常前兆早都是老黄历了，到现在研究也没有证明过动物行为异常和地震之间的必然联系，欧洲、美国、日本的同行早都已经放弃了用动物预测地震。咱是搞科学的，要相信科学方法预测地震。”

顾维刚说“老贾，你让小胡把话说完么。小胡，你说。”

小胡的声音更小了：“是……是我师兄说的，他们亲眼见到的……对了，就是，就是您刚说的临潼台，我师兄是临潼台的监测员……”

会议室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专业的地震监测员汇报的动物行为异常远不同于普通老百姓的以讹传讹。多次的震后调查显示，很多幸存者都会报告不少动物异常行为，但经地震研究者和心理学家分析表明，这其实是一种被称为“心理聚焦效应”的心理学现象，因此幸存者的动物异常报告很难采信，但，地震工作者观察到的震前动物异常另当别论！

“那他都跟你说过有啥动物异常现象？”顾维刚神情一紧。

“说地里的老鼠都上树了，金鱼从鱼缸里蹦出来，蚂蚁转圈圈累死了……”小胡努力地回想着汤淼告诉她的一切，“对了，说是临潼有个村干了多年的旱井又冒水了，水量还很大。”

顾维刚沉思着，会议室的每个人都沉思着，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凝重。过了好久，顾维刚对众人说：“枯井冒水可能是地下水位上升造成的，蚂蚁转圈累死很可能是因为局部地磁紊乱引起的，老鼠上树也很有可能跟低频电磁辐射变化有关，这和水氡含量短时间内升高、大气等离子异常对上了！这算咋回事嘛……”

顾维刚开始搓着手在会议室里不停打转，就像传说中转圈的蚂蚁，他嘴里骂着众人都不明白的话：“啥东西嘛，你三月份的蚂蚁不在洞洞里猫着都跑出来干啥？”说完又从会议桌上拿起数据图表看了又看，一会又抬起手腕狠狠地盯着手上腕表，每个人都能看到顾维刚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会议室里没人敢说一句话，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维刚终于停下脚步，胀着通红的脸说：“这不光是数据的问题，还有动物异常的前兆现象，我决定，先上报局长！”说完他拔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顾维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立刻以监测预报处的名义起草了一份《汾谓地震带南段近期可能发生较高强度地震》的短期临震预警报告，经局长签字后这份报告便通过局内专线上报到了bj。

根据《地震预警应急条例》，当晚，上级局和省局就分别组织了相关的地震预警专家召开了紧急视频会议。

视频会议一直进行到了凌晨，专家组成员在着手分析核实了陕西地震局呈报的数据的同时，也通过中方联络员致电了欧空局、美国地震信息中心等全球地震预警检测机构，调取了近期卫星遥感数据。

会议结束前，美国地震信息中心和临潼综合地震台、西安卫星遥感中心的数据分别被核实，欧空局也传回了阿根廷马拉格跟踪站里那张关键的被监测员手工解除预警的热红外辐射图。

顾维刚立即将这张马拉格跟踪站的热红外辐射图录入工作站进行重新演算。15分钟后，原本橙色的41%开始闪着红光变为惊人的79%

专家组内部经过激烈讨论后做出如下结论：同意陕西局监测预报处关于汾渭地震带南段（特指wn市）近期（5——10日内）将可能发生6——7.5级强烈地震的判断，会议根据《防震减灾法》、《突发事件应对法》、《地震监测管理条例》及《关于加强地震预警管理的通知》的有关规定，建议发出强震短临预警！同时成立地震应急组，按照统一领导、军地联动，分级负责、属地为主、资源共享、快速反应的指导原则，做好地震预警、群众疏散、防灾减灾、灾后救援、灾区防疫等工作。

这是自1975年辽宁海城地震后我国作出的第一次正式短期临震预警，也是世界范围内由专业地震预警机构发出的第一次正式短期临阵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