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汉果肉羹疏风发汗、利咽化痰,于你现下大有裨益。”

阿英垂眸望着面前侍女端来的这碗热气腾腾的汤羹,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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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湖边水榭,她本以为那翁轻吕会动手杀她,谁料到他竟是将剑递来要与她过招。阿英一身伤病,还发着低烧,连站直身子都是勉强,但被逼无奈,只得应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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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翁轻吕出招轻佻,她快他便快,她慢他就慢,她停下来他索性也住手,猫抓老鼠,戏谑一般。她右臂无力,勉力和他拆了十几招,再支撑不住之时,忽有两个侍从前来拜见颜泰临,说是王妃召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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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颜泰临竟也当真允了,于是阿英便被两个侍从带到了王府内宅,王妃所在的寿客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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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本以为等待她的又是什么龙潭虎穴,毕竟这王妃乃是靖南王原配嫡妻,昔日死在裴四郎枪下的颜琤之母,而颜玉央又是取代了颜琤世子之位的庶子,那王妃定然饶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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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曾想她进门便被几名婢女团团围住,又是更衣束发,又是擦灰上药,如今更是被领到厅堂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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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衣着身,暖水净脸,阿英身上的痛楚不禁淡了几分,人也精神了不少。如今对着满桌山珍海味,她虽是腹中饥饿难当,却仍是疑惑又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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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难道是怕我下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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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而坐的靖南王妃见她不动,面露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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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不置可否,暗自打量面前之人,只觉这王妃满氏与她料想的模样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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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人重嫡庶,重血统,早年贵贱不得通婚,燕汉不得通婚,直至文宗改制后才有所通融。那颜泰临乃是先帝庶子,生母出身平平,且诞子时难产而亡,母家无凭助,颜泰临早年自是不受先帝倚重。直至后来娶得鲁国公府嫡女满令哥,得妻家助力,在军中掌权,这才日渐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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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公满家、冀国公单家与旧辽降臣陈国公萧家,乃是北燕太祖开国之初便分封的一等公卿,地位显赫。冀国公单衍昌任当朝左丞相,而今太后与皇后便皆出自单家,二人乃是同胞姊妹,先后嫁与先帝与今上父子两人,人称“大小单后”,联手把持后宫多年,手段不容小觑。而鲁国公满复达手握重兵,镇守东北边关,多次镇压契丹诸部叛乱,军功赫赫,如此这位满氏王妃,亦该不堕将门虎女之威,巾帼不让须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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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据阿英所观,面前此人脚步虚浮,不通武功,双手细软无力,常年养尊处优,心宽体胖,颇有些珠圆玉润之富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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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命侍女又盛了一碗罗汉果肉羹,自己吃了个精光,对阿英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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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你可是信了?我若真想害你,犯不着用下作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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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不置可否,她犯不着下毒,她倒也犯不着来吃她的饭食,只冷淡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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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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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里想必觉得我定是恨你入骨,想法设法折磨羞辱于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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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令哥又命侍女盛来了一碗燕窝甜汤,一边搅着汤匙,一边漫不经心道:“我知你是何人,但我不会将琤儿的仇怪罪在你身上,你不过是个女儿家。况且沙场无常,胜败乃兵家常事,自他执意要随王爷上战场那天起,我便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只不过我不曾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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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后来,她脸上划过一丝落寞悲恸,到底她也只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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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心念微动,张口欲言,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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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王府痛失嫡子,她裴家又何尝不是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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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令哥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喝过汤羹,又示意侍女接着布菜,继续说道:“我召你前来,也不为什么。玦郎的亲娘是个汉人,那是早年王爷惹下的情债,那孩子自幼不在王府长大,和我不甚亲厚,我乐得清闲。但他的脾气我却是知晓三分,今日你若在王爷那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王府非叫他掀翻了天不可。他父子失和事小,我过惯了逍遥日子,可不想从此没了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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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如何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颇有些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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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王妃委实是好心态好胃口,食量比照寻常女子大得多,转眼便将桌上二十八道精致菜肴尝了一遍,这还叫侍女催着后厨快快将她最爱的那道螃蟹酿橙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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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英始终一动不动筷,她还不以为然的训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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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为难自己,也不要同五脏庙过不去。那些前朝的你死我活,都是男儿郎的事,女儿家便老老实实待在儿郎身后享清福即可,什么外宅的国仇家恨,什么内宅的争风吃醋,都煞费心神,比不上舒舒服服的吃喝玩乐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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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耳中听着,内心无波无澜。这满氏王妃固然豁达通透,却也不过是因为出身豪门世家,衣食无忧,嫁与王孙贵胄为

正妻,后宅除了几个卑微姬妾,也没有侧妃争宠,除去中年丧子,几乎可以称得上半生顺遂了。

只是不知若有一天,家国巨变,天翻地覆之时,她可也能似今日这般宠辱不惊,坦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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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玉央匆匆赶来寿客苑时,看见的便是阿英与满令哥相对而坐,杯罄盘空,貌似相谈甚欢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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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神色一滞,不由浮现一丝迟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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