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文学城首发
一觉睡到天亮，虞悄醒来时，江域已经穿着整齐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桌面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和豆浆。
这种肉包在福利院对面街上的早餐店售卖，极受欢迎，它的个头很大，里面满满的馅料渗出肉汁浸透面皮，吃起来汁水四溢、特别满足，福利院里的孩子要攒很久零花钱才会买一个来吃。
江域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眼睑下方黢黑暗沉，一副萎靡不振的衰相，显然一夜没睡。
对着虞悄，他却若无其事地叫他来吃早饭：“刚在街对面买的早餐，快来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虞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不上失望也并不疑惑，仿佛早就知道江域会是这种反应。
正吃着早饭，江域开始讲白天的规划。
他先背着虞悄走到巷子口，然后驾车前往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挑选下周化妆舞会合适的衣服，再交给裁缝裁剪合身，中午的时候一起在西餐厅共进午餐，等下午到首饰店买可以用来搭配的饰品。
等到晚上再去平民区附近的步行街逛逛，吃一些他们小时候很眼馋，但又舍不得吃的小吃。
“带身份证出来了吗？如果要是逛得太晚，就在外边住一夜，反正周六周日也没什么人愿意回寝室住。”
虞悄正想反驳他，明明任野的周六周天一直呆在寝室里呀，而且他们楼里的好几个寝室周末都不回家，总是在走廊里闲逛，有些还喜欢裸着上半身，在楼梯口做俯卧撑，身上的肌肉块块垒起，青筋暴突，喘息的声音像是大摩托车，经常把路过的虞悄吓了一跳。
但他还是没说话、不理会。
重来一世，他可能是病了。
当看到江域自说自话，因为得不到正向反馈而难过，甚至因为得不到任何回应而觉得焦躁不安，为自己的细微举动和回应患得患失时，虞悄竟然觉得有点高兴。
他甚至有种报复性的快感——看吧，我以前追在你身后跑，那么卑微地求你听我讲话，希望你能想起我，可你却对我百般轻蔑、厌恶，还辱骂我是个爱倒贴的拜金表。
但看看现在呢，你再怎么讨好我，再怎么证明你的喜欢，都不管用了！
一切都完了！我不要了！
开始的虞悄还有些怕，他重生之后的精神一直恍恍惚惚，仿佛一部分的魂儿已经留在了前世的那片空地上，缓缓渗入花砖的缝隙中，只剩下残缺的部分几经辗转，从时空撕破的裂口中逸散，转世托生成他现在的模样。
他原以为自己的经历算是非常独特的存在，搜寻遍整个网络，除去模棱两可、故弄玄虚的编故事，举世都很难寻找到一个完全保留前世记忆的重生之人。
重生更多存在于小说中，而且大部分只发生在主角一个人身上，就像是神通广大的系统老爷爷、珍贵广袤的灵泉空间、峭壁悬崖下的武功秘籍等等，都是作者赋予主角的、全书最特别的金手指。
现在虞悄的境况的确比前世要好得多，重生即使不是一根非常粗壮的金手指，总归也算是一根金‘头发丝’吧。
他以为这是命运对他的馈赠，为了补偿他前面十几年遭受的苦难和伤痛，随手送给他这只可怜的小老鼠一块奶酪，让他也能咂摸出生活的一点香甜。
但如果说江域也重生了呢？
按照常理来说，在这个世界里虞悄明明只有纯粹的男□□官。
为什么江域会更了解他前世的身体，反而对他真实的现状一无所知呢？
还有任野，他的变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极其海量的信息一股脑地涌入虞悄地脑袋，疑惑将他填满，他如同一台超负荷运转工作的机器，变得迟钝、低效，脑子锈住似的转不过弯来。
他机械地一口一口咬在包子上，吃得嘴巴鼓起来，圆圆的唇珠被肉汁蹭得发亮，看起来像一颗熟透的红色浆果。
“宝宝，你是一只小仓鼠。”江域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美少年鼓起来的嘴巴，“慢一点吃，不着急，喝些豆浆吧，是你最喜欢喝的红枣味。”
虞悄白了他一眼，更气鼓鼓地和大肉包搏斗，恶狠狠地撕咬它蓬松的面皮，吃它的肉馅，喝它的肉汁，像是对待最憎恨的仇敌似的。
吃完肉包，他又举起豆浆杯一饮而尽，真的很爽，简直太奢侈了！
小时候的他可不舍得这么大口大口的吃肉包、喝豆浆。
福利院的食物基本都是大锅菜乱炖，把白菜土豆五花肉等等食材切成合适的大小放进锅里，再撒些盐和其它调料煮啊煮，煮到烂糊为止，这时阿姨会给他们盛一碗米饭，再浇上菜汤，一顿饭就糊弄过去了。
如果攒够了零花钱，虞悄会买一只肉包和一杯红枣味豆浆，和江域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吃。
他吃肉包的时候很珍惜，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每次只咬下来一点点，每一口都要嚼好多下，好像这样就能吃得更多、更饱一些。
“好可爱。”江域说。
吃过饭后，他们稍微休息了几分钟，江域把昨晚睡过的床铺打理整齐，地面上的灰尘也清扫干净，将一切都恢复原样后，去找周院长告别。
周院长欣慰地拍拍江域的肩膀：“小域长高了好多，现在阿姨都看不到你的头顶了。”
“你们现在关系这样好，我真的很高兴，当初小域刚被领养以后，悄悄特别伤心，经常看到他躲在角落里偷偷哭，眼睛肿了好几个月。”
“你又从没有回来看过他，也没有信件，还以为你们俩就这么断了，没想到高中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分呢。”
“两个都是有福气的好孩子，阿姨就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互帮互助。”
“尤其是你，小域，悄悄年纪比你小，身子弱，胆子也小，长得还那么…总之要多照顾照顾…当初你走了之后，街边的那些小混混总盯着他…上下学我都叫他拿着小棍子…”
周院长说了很多，说得有些哽咽了，虞悄也扑在她怀里，伏在她的肩头啜泣，弧度优美的脖颈低垂，犹如折颈的天鹅，眼泪串串宛若透明的珍珠，从他雪白的脸颊上滚落，在眼尾处晕开胭脂般的浅粉色。
“阿姨，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悄悄。”江域的眼眶也禁不住发红，他伸手触碰虞悄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如同对待一片被雨水打湿的娇嫩花瓣。
再一次告别后，他们两个一路无言，走过村路回到车上，开回市中心。
虞悄的脸上又恢复了冷漠，刚才在周院长面前的感性与脆弱全然不见了，只有红红的鼻头和泛着粉晕的眼尾还残存着哭过的痕迹。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将后面的乡村田野遥遥甩落，整个变化如同一个村庄到城镇的衍变过程，从野蛮落后到先进文明，他们终于踏入繁华的高级城市文明。
江域刚拿驾照不久，他专心致志地开车，一直没留意到别的，等到一个红绿灯路口，他抬眼看了下车内后视镜，里面正好倒映着虞悄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实在惹人注目，无论以任何一个人的审美来看，都很难不称赞它几乎没有缺点的完美弧线，但此时惊到江域的却不是它的美貌。
无它，那双眼睛漂亮则已，但其中的神情却格外冰冷，寒意刺骨，仿佛透着冰锥刀锋，直要割掉他一块肉来。
饶是江域这样神经有些大条的人都察觉到其中的恨意，他不解地问虞悄：“你怎么了？”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老鼠。”虞悄轻声说。
啊？
江域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想起可能是早上吃饭的时候他说虞悄像一只小仓鼠。
但那是他觉得可爱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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