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04花神赋
世人皆知,虞朝当今圣上年轻勤勉,励精图治,与晏贵妃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多年来传为佳话。
数十年前一曲定情舞《花神赋》,贵妃为天子而作,自此这段天家爱情更是入诗入曲,得百姓称颂。
少有人知晓,花神赋真正成曲的时间,实则是在晏贵妃入宫前。
那时的晏月还是明艳如春的少女,年少不知愁滋味,宫廷寿宴上为天子献艺,与独坐末席的三皇子余岁惊鸿一瞥。
不同于意气风发的太子余灜,母妃年老色衰、不得父皇欢心的余岁瘦小得像一根豆芽,总是安静唯诺的样子,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只会对着晏月展露笑颜,喊她“宴姐姐”。
他比晏月小五岁,个子也矮一头,与璨若星月的少女站在一起,算不得良配。
毕竟届时的晏月名动京城,天子厚赏,太子余灜灼热的目光时时追随,人人都道,晏家姑娘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而三皇子余岁,既无母族支持,亦无朝中势力,能平安长大、一辈子做个闲散王爷,已是天家恩德。
但晏月很固执。
她飞蛾扑火一般爱着一个世俗意义上没有半分前途、无法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对方除了滚烫火热的爱意之外,再无法予她其他,但她并不在乎。
他们在宫中密会,一起品尝膳点,月下吟诗,暖阳照耀的山坡花海上,晏月编了一曲歌舞,跳给她的心上人看。
花海中翩翩起舞的少女笑靥如花,美若仙神降世,二人自此定情,余岁为这一曲舞取名《花神赋》。
二人相约,待余岁成年封王,便一起离开京城,前往封地纵情山水,相守一生,不求富贵通达,但求平安喜乐。
直到某个冬夜,余岁从深重的梦中惊醒,被几个太监用布袋套头绑出皇宫,押送至寒江水边。
“皇兄……!”
太子余灜抓住余岁的衣襟,将他的头按进冰冷江水下,余岁剧烈咳喘,像砧板上的鱼无力挣扎。
“你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抢我的东西。”余灜踩住他的背脊,看浑身发抖的少年像一条死鱼在他脚下挣扎。
晏月赶来时,哀哭一声跪了下去。
芦苇飘荡的寒夜,她在江边磕了满额的血,抓住太子的袍角,苦苦央求:“月儿知错了!月儿往后什么都听表哥的,求你饶了三殿下!”
“表哥日后是要做天子的,天子气度宏大,不必与旁人计较,求你……”
余岁睫毛颤抖,湿透的发丝不断滑下水珠,喉咙里呛满了水,语不成调,泪眼婆娑向她摇头。
那一晚,余灜放余岁走了。
晏家与太子母族有亲,无论出自家族利益,还是个人感情,余灜对晏月志在必得,答应她的事绝不食言,却也不愿逼得太紧,叫她伤心。
他的确再也未去找过这个三皇弟的麻烦,甚至派人送了衣食汤膳去抚慰,哪怕明知晏月偷偷入宫去探望高烧不退的余岁,他也只叹了口气,睁只眼闭只眼了。
“岁岁……”
四角漏风的寝宫,荒僻寥落连一名侍婢都没有。
晏月坐在榻边,抚着枕间少年的鬓发,一声一声,柔软地唤他乳名,泪珠无声滴落,碎开在枕畔。
“岁岁……平安。”
岁岁要平安。
她在与不在,愿他今世安康,朝朝岁岁。
余岁这一场高烧褪后,性情大变,忽然开始爱笑了,温柔懂事,谈吐有度,待太子尤其恭顺,事事谦让。
余灜多少对他有些愧意,时常予他一些恩赏,在皇帝跟前不时美言提点几句,希望他早日封王远离京城,兄弟关系倒是如冰消雪化,和睦起来。
晏家与东宫的姻亲在筹办之中,晏月偶尔在宫中与余岁不期而遇,对方看她的目光平静,唇边噙着笑意,温柔而疏离,点头致礼,再无半句多言。
有传言说,这三皇子吓破了胆,再不敢染指太子看上的女人。
再然后,就是突兀的,余岁成婚的消息传来。
对方是开国大将金家的嫡长女,金家功勋卓著,在朝堂举足轻重,按理与无权无势的三殿下相距甚远。虽金将军的爱女对其痴情多年,闹到不食不罢的地步,这桩婚事仍未入得金老将军的眼。
余岁亲自相邀金老将军,在京城酒楼吃了一顿饭。
没人知道饭桌上发生了什么,又或许他许诺了什么,这一顿饭后,三皇子余岁不声不响拿下了整个朝堂最根深叶茂的金家势力,不久便与金家嫡女金簌成婚,八抬大轿迎为正妻。
那一夜京城十里红妆,大半个朝堂的人都前去恭贺,太子余灜送了一份厚礼,回程路上,转道去了一趟晏家,在月色清冷的院落寻见了饮酒痴笑的晏月。
“我哪里不如他?”
男人夺了酒壶,把哽咽发疯的女子搂入怀中,哑然痴问:“今后我会待你好,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忘了罢,月月,看看我罢,月月。”
晏月醉眼迷离,忽然起了兴致,笑着问他:“金家这般势力,按说与东宫更为匹配,听说陛下也有意撮合。表哥为何不应?”
余灜看了她许久,慢慢抬手,拭去晏月眼下泪珠,眉眼展开,竟是淡淡笑了:“我心中的妻子唯有一人,今生不变。”
晏月的笑僵在了嘴边,而后泪珠簌簌而落,语不成调。
这话也有人对她说过,但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花猫。”余灜轻轻笑,像怕吓着她,小心擦泪,“我等了小半生了,不怕再多些日子。无论月儿何时想通,表哥永远在你身后,东宫也唯有你一位太子妃,月儿高高兴兴的最好,不着急的。”
晏月靠在男人结实的臂弯中,颓然闭上眼,一滴泪滑过下颌。
眼前影影绰绰,全是当年瘦弱的小皇子,他怯怯拉着她袖角,生涩讨巧地唤她姐姐。
春日朝霞如锦,一山坡开遍斑斓五彩的花朵,他编了只花环为她戴上,笑着来衔她的唇,他们在那一日定情,他为那一曲歌舞取名,唤作《花神赋》。
岁岁平安。
她的愿望实现了,今后再也没人能轻易欺负她的岁岁。
余岁与新婚妻子相敬如宾,时常一同入宫觐见天子,有金家的助力,他在朝堂中的声势不动声色地铺开,暗地里笼络了不少人心。
皇帝年迈,脾气也变得暴躁,近日新得了一位年轻宠妃,爱不释手,索性将朝中诸事丢给太子打理。
余灜忙于政事,仍日日派人将小礼物送到晏月窗下,有时是他新得的时兴小玩意儿,有时是一束新鲜滚着露水的山花,有时是一封吐槽大臣古板、亦或分享日常趣事的书信……
晏月从心不在焉,到随手看看,再到偶尔被那幽默风趣的字句逗笑,乏味的生活多出一分甜意,虽淡却宁静悠远,像冬日的太阳照耀着她,虽不惊艳,却遍生暖意,安心踏实。
皇帝脾气愈发暴躁,沉溺于后宫,朝上诸事一有不满,劈头盖脸往太子头上骂。
余灜来时脸上有伤,躲躲闪闪,还在强颜欢笑,找话头来逗她高兴。晏月拉过他的手腕,让这人坐下,葱玉指尖蘸了药膏,细细给他上药。
余灜人都傻了,愣愣僵坐着,羞得脸庞通红,一双眼藏不住高兴,御书房禀奏国事时,被皇帝扔来的砚台砸伤的地方都不疼了。
他裹住少女娇小的手,忽而又有了勇气,痴痴倒出一腔衷情,没想到晏月弯眼一笑,竟是应了。
“当、当真?”余灜反倒困惑了,表妹莫不是又在戏耍他?
晏月瞧了他良久,似乎想得通透了,又应了一遍。
她想要的四季相伴、白首到老,也许未必只在那一人身上。未来还很远,对方已经迈步离开,她不愿再独自困守了。
余灜高兴到发抖,眼都红了,抱起晏月旋了两圈,话里有了哽咽,颤声一遍遍唤她,舍不得放下。
朝堂诸事繁琐,皇帝脾气愈发古怪,众臣噤若寒蝉。
三皇子余岁与以金将军为首的重臣协助太子打理国事,颇得皇帝褒奖,朝中渐渐有了传言,道是太子不得圣心,倒是三皇子处事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更有王霸之相。
“听说喜事渐近,恭喜皇兄。”
一场宫宴,余岁执杯敬酒,唇边笑意却不太自然。
余灜接过杯盏,与他相碰,笑道:“还要多谢皇弟成全。不过婚期未定,为月儿清名,还莫要往外闲说。”
余岁扯了下嘴角:“这是自然。”
翌日,余灜在深宫后院醒来,太子一朝醉酒闯入后宫,被发现在宠妃榻上的传言在宫中炸开,虽已严防死守,也不知为何漏如筛子,沸沸扬扬传得满城风雨。
此般天家丑闻,势如洪水,无法阻挡。余灜喊冤无用,那位宠妃在指认他后,割喉自裁,一时死无对证,罪名板上钉钉。
皇帝怒极攻心,直挺挺从龙椅上倒下去,紧接着太子被废,淫.乱后宫定罪下狱。皇帝病危,临终传位于三皇子余岁,金家为首的重臣力挺,风雨之际稳住朝堂局面。
晏月窗下的小礼物断了,皇帝驾崩的丧钟传来,新帝登基,院墙外风雨如晦,一夜之间变了天。
她在院子里坐了一夜,没能等到承诺娶她的表哥,却等来了那个龙袍加身的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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