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抬头望去,发现那车慢行下来,直至停下。
很快,宽大的伞面挡在了她的头顶,雨丝急坠,打在伞面作响。
男人替她撑好伞,低眸看着正在艰难穿鞋的女孩。
“抱歉,没有路灯,不太方便。”
为了保持跟蹲下的她同一水平线,方清悬也随之蹲下,诚恳地关怀道,“有没有打湿?”
祝恩慈视线里,那只漂亮的,经络清澈的手正攥着伞柄。
她没太多脾气,身上沾一点水无足挂齿,表现得很镇静:“一点点,不要紧。”
再往上看,她见到了他的眼睛,狭长而深邃,但很温和,尤其沾了夜色,显得平静淡泊。
雨靴套好,祝恩慈起了身。
男人随之而起,站在一柄伞下,她的身高就落下去了一节。他仍然好整以暇地为她撑伞。
祝恩慈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他精致的袖口。
他声音磁沉,盖过雨声:“不回家吗?”
“就回了。”
“送你一段儿吧,当我赔罪。”
方清悬低眸,扫过她裤子膝盖的一片洇湿。
男人近在咫尺的眼,带点抱歉的低敛姿态,让她想起一句话: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男人的声音和眼前这辆漆黑的车一样有质感,磁性的,成熟的,落地稳重。
也具有一定的威严。
说话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圆润地道的京腔,她只在电视里听过。
在她思索的沉默过后,方清悬又低了低声音:“走吗,小班长?”
祝恩慈抬眼,见他眸中掺了点微弱笑意。
眼见雨越下越大,祝恩慈的后背都湿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扭捏,也觉得这人是该给她湿淋淋的裤子赔个罪。
于是说了句:“谢谢……”
这会儿,她觉得加个称谓有礼貌些。
叔叔把人喊老了,哥哥有些暧昧。
于是脱口而出两个字,“老师。”
他快一个脚步,听见这声招呼,大概是笑了下,但并没有纠正什么。
没料到这车里还有司机,司机回头又给祝恩慈道歉,说没看清路,她说不要紧。
两人并排坐,方清悬递来纸巾:“留在这儿学习?”
她说:“我习惯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
祝恩慈用纸擦去额角的水珠,擦出白净的一张清清秀秀的脸。
方清悬表现得很理解,颔首说:“学校要清净许多。”
祝恩慈:“和家里简直就是两个环境。”
她心不在焉地想,那是她生长到十五岁,坐过的最有格调的一部车。
里面萦绕的清香,有着与山庄村落毫不相容的风雅气质。
如果说青山这块地,好比起她雨靴上很快会沾满的雨水、泥浆,这车与人的气息便更像是烟雨弥散后,久久回荡在山头的那一抹烟尘,袅袅地散去。
祝恩慈问他:“您不是老师对吧?”
方清悬说:“刚才不是喊得挺顺口?”
她说:“因为我忘了,您下午听课的时候都睡着了。”
男人似乎是在暗中微微笑了下,看向她,又问:“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老板。”她笃定地说,“市里来的,或者更高一级,总之是能决定我们学校前程的那种。”
她说着前程,眼里也是分外虔诚,看起来有着临危受命的悲壮,十分心系学校的建设与发展。
方清悬听懂她的微妙期待,却没有接话。
他自如地转移了话题:“到哪里?”
祝恩慈这才想起来没有讲清地址,对前面的司机说:“到县医院,谢谢。”
到医院不用翻山越岭,拐个弯就到了。
他有边界感,不再问去医院做什么。
祝恩慈下车时,一句话咀嚼在口中许久,最终不是出于关怀学校的目的,而是带有私心地问了一声方清悬:“明天您还来吗。”
外面雨声有些大,盖过了她的呢喃,他凑近一些,低声的:“什么?”
被拉近的距离,让他身上的气息又贴近了一些。
祝恩慈心尖像被烫了一下。
欲求与释怀统统都在一念间,她改口说:“晚安,这位老师。祝您好人好梦。”
他不再追问,也礼貌地回敬一句:“晚安。”
那毫无二心,不过是出于教养,搭载了旁人的雨夜一程,悠悠地就这样翻了篇。
京城的秋凉青山的雨,淅淅沥沥地融合在了梦里。
阴气沉沉的夜,让她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一觉醒来,祝恩慈动动脖子,回想昨天种种,觉得所见所闻更不真切了,恐怕是做了个梦。
昨夜,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有难处找我。”
这句是客气还是真心,她就当真参悟不透了。
绮园一梦,像书里的太虚幻境,只是那小石桥上少了些仙气儿和云雾,渺渺然,多少令人神思怅惘。
等梦境的余温散尽,梦的底色只剩男人谦和俊美的一双眼。
她非要装出骨气,表现得不缺那几个子儿,但倘若真婉拒了他,便没有再碰头的契机。
那未免太遗憾。
如此便想,一个穷学生,还是在富贵人家做闲差最稳妥、最好运。
于是贪心不足地留下了他的名片。
祝恩慈反复地看着上面的成扬集团和方清悬的名字。
他不再是梦,北京也终于在她的脚下。
祝恩慈在搜索框输入联系电话,然后点击添加好友,申请理由:我是祝恩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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