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似乎看见了神明
在陈芳和刘斌被抓后没有多久，姜荷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一是为了让她过去问个话，做一份笔录，另外就是让她去拿回她那笔被骗走的钱。
姜荷答应下来，虽然心里难受，但是流程走得也算是配合。
而通过询问警察，姜荷也知道了一些关于刘斌和陈芳行骗的经历。
这两人犯下的诈骗案也不算少，而且套路也是相似，都是找那种看起来孤独内向，心里比较脆弱的人，假意接近，等熟悉了之后，再以朋友和情侣的身份借口创业骗钱……虽然套路不新，但是管用就行啊，所以他们也骗了不少的钱，甚至还导致一个案件的受害人在得知真相之后跳楼自杀。
系统一一在通过姜荷的视角知道这些后，气得精神体都是一抖一抖的，然后把陈芳和刘斌大骂了一通，并且恶狠狠诅咒他们两个在监狱里关一辈子！
而姜荷握着银行卡的手也下意识攥紧，心里难言的复杂纠结不知怎么也淡了下来，她开始庆幸，庆幸自己最后还是选择了报警，而不是，而不是……为了她那点微末的私心，而让两人继续逍遥法外。
只是——“我，我可以去见一下他们两个吗？”姜荷弱弱地开口，问道。
“可以，你带了身份证吗，登记一下就给你安排。”
姜荷依言将信息都登记好之后，在看守所如愿见到了陈芳和刘斌两人。
隔着铁窗，陈芳和刘斌自然也知道事情败露，看着姜荷，便也不再装模作样，而是面无表情，甚至在看着姜荷局促又失魂落魄的样子时，露出了一种嘲讽的笑。
陈芳下意识昂起头，撩了一下头发，冷笑道：“呵，你来做什么？”
姜荷在铁窗的另一边，没有回答，只是难得仔细地看着两人的样子，看起来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似乎找不到一丁点儿过去曾经在他们脸上见到过的友善和温情。
刘斌一下子就被这种打量给激怒了，狠狠拍了一下栏杆：“你来看我们笑话是不是！”
看起来很凶，也好奇怪——明明他们才是即将沦为阶下囚的人，在面对她这个受害者时却显得嚣张极了。
然而姜荷并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只是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他们的真面目是这样子的啊，此外，她还觉得有点难过……
奇怪的感情让她的喉咙生涩，她艰难地张了张嘴，挤出一个问题：“你们曾经对我的好，有没有一点点是真的？”
听见这个问题的两人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还专挑着戳人心窝子的话来讲。
“你个死肥婆，真以为就你这样的，有人愿意对你好？”
“要不是看你有点钱，又缺爱又好骗，你以为我们能理你。”
“胖的和猪一样，每次和你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两个人其实没有说几句话，就被一边的警察警告闭嘴，然而就是这样几句话，就足够让姜荷感到内心的千疮百孔。
姜荷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眼眶也有些泛红。
但是她并没有哭，她不想要被两个人看笑话。
然而里面不情不愿闭上嘴的两个人，只是用一种厌烦的目光看着她，看着她这份绝望的样子，内心并不觉得可怜，甚至生出一种奇怪的快感——看呀，就算他们被抓住了又怎么样，姜荷，这个被他们欺骗的受害者，却依旧是比他们还要不如的一滩烂泥，是比他们还要不堪的存在，甚至愚蠢地期待着他们对她有真感情，多么可笑，又多么愚蠢！他们大概会因为被审判而失去自由，但是，姜荷才是那个真正为自己画地为牢的那一个……无论如何，有人给他们垫着底，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是最悲剧的那一个，这种对比，足够让他们内心深处升起一种隐秘的快乐。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只要有人比自己还惨，他们就能够高兴。
之后，姜荷并没有再说第二句话，只是默默结束了探视。
从看守所离开之后，姜荷罕见的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上闲逛起来。
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街上的人很多，似乎每个人都很快乐：手挽着手逛街的情侣、拉着妈妈衣角吃着糖葫芦的小姑娘、追逐打闹的朋友……
姜荷看着他们，心里有些落寞地感叹——真热闹啊，可热闹都是别人的，而她什么也没有。
不知不觉，姜荷来到了一处公园，坐在公园草地边的长椅上，望着一个地方发起了呆。
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遇到陈芳。
这个公园的南边，就是一个大型超市，北边，就是姜荷居住的小区。
那天她就是从这个公园穿过时，装着卫生巾的塑料袋不小心破了，卫生巾掉在地上，她手里的东西原本就多，只能笨拙地将其他东西先放在地上，然后捡起卫生巾，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着实手忙脚乱。加上这期间不断有人路过看她，她害怕这些目光，是真的很窘迫和崩溃，所以，那个时候，她对陈芳的出现有一种真情实感的感激，就算是后来，她对这两个人也总是怀着一种诚惶诚恐的感恩，谢谢他们的出现，谢谢他们给她带来的快乐……可原来，她得到的所有感情都是骗局，都只是别有用心的接近，友情是假的，爱情也是假的，甚至连背叛都是假的，毕竟，原本就没有真心，又谈什么背叛？
其实，两人的表现也并没有多么好多么完美，偶尔一些表现也露出了破绽……但，姜荷都无视了，毕竟，要真的承认自己并不为世界上任何人所爱，何其艰难。
她就这样呆坐在椅子上，许久……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空旷的广场上刮起了风，豆大的雨点从天空坠落。
姜荷依旧没有动，只是沉浸在一种悲伤和茫然的情绪里，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
“汪汪！呜呜！”
狗叫声并没有吸引姜荷的注意力，遮住雨水的雨伞也没有，直到一只温暖的手用干燥柔软的手帕纸动作轻柔地擦过她的脸颊，她才惊觉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极美极温柔的笑脸，在昏暗的世界里好像也能够自带圣光的效果，而就在这一瞬间，姜荷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神明。
眼熟的神明俯身看她，语气温柔又亲切地问：“你还好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说起了似乎是有些不像话了，但是听到这话，姜荷确实想到了妈妈，然后她的情绪就一下子崩溃了，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得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不过艾薇并没有嫌弃，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停顿，帮她擦干净脸，然后坐在她的身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安抚。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姜荷的确感觉到了一种抚慰，但是却也愈发委屈起来。
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万事都可以自己扛自己逞强，但是一旦得到了一种温柔和包容的信号后，反而会忍不住觉得委屈，觉得想要依靠一下，就一下就好……
姜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子都因为缺氧迷糊了，不知不觉就被艾薇轻轻抱住，直到眼前一黑，竟然是直接哭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却是在医院里，她身上湿漉漉的衣物已经被护士换成干净的病号服。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干燥……她一惊，下意识扭头，然后就看见了艾薇，以及一旁的吊瓶。
记忆一点点回笼，想起自己做的事情，姜荷顿时羞得脸色发红，呐呐不敢语，还是艾薇率先开口和她打招呼：“姜荷，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是第一个出现在姜荷脑海中的念头，而这个念头让姜荷下意识觉得有些开心。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头晕，不用叫医生。”姜荷的回答就这样脱口而出，自然得就像是回答一个熟悉的朋友。
姜荷看着艾薇愣了一会儿神，然后眨巴了一下眼睛：“艾薇，你还记得我？”
“当然，我说过我觉得我们挺有缘分的。”艾薇将手上切成小块的苹果抖进硅胶碗，然后插上牙签递给姜荷，“吃吧。”
姜荷下意识接过碗，然后就听见艾薇语气自然中带着一点儿关切地问：“我本来是去遛立立的，结果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你坐在雨里，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我……”姜荷鼻子酸了酸，但是一想到自己哭晕在人家肩膀上有点儿丢脸，到底没有再哭，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感觉艾薇的目光一直很温柔又包容地注视着自己，这才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倾吐出来。
说得有些磕绊，但是等她将这些说出来后，莫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姜荷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你可太傻了。”听到这话，姜荷顿时觉得难过起来，比知道那两人是骗子还难过，然后就听见艾薇语气一转，有些好笑道，“被骗不是你傻，是骗子太坏，但是为了两个骗子糟蹋自己的身体，这可太傻了。”
不是指责，反而是暗藏着关切的调侃，姜荷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又从低谷飞到了高处。
姜荷看着艾薇温柔微笑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姑娘，明明这只是她第二次见到艾薇，却会因为艾薇的一句话，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起伏。
“对了，还有些东西要给你。”艾薇将床头的袋子给姜荷看了一眼，里面是她的湿衣服、手机和钥匙，然后艾薇指了指钥匙上挂着小区门禁卡道，“你是住在新梦小区吧，好巧，我也是，不过我在东园。”
姜荷知道东园，那是一片别墅区，离着姜荷居住的南园有一段距离。
不过，知道了自己和艾薇在同一个小区，姜荷的心情还是有些雀跃。
当天，姜荷打完了吊瓶之后就出院的，艾薇提出开着车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
然后，就在要分别的时候，姜荷第一次鼓起勇气，小声问艾薇：“那个，我可以和你加个微信吗？可以……交个朋友吗？”
艾薇眉眼弯弯，笑着点头——嗯，没有因为骗子而拒绝社交，甚至还敢主动和她交朋友，是个走向新生不错的开始呢。
不过，如果姜荷知道她这个想法，肯定会小声在心里反驳——不是这样的，要是她遇到的是其他人，肯定还是不敢自己主动的，但是，这可是艾薇呀，她遇见过最完美最温柔，像是光明化身一样的女孩子，还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魔力，又感觉不管她提什么要求都不会被拒绝，所以她才会忍不住得寸进尺……总之，如果第二次还不懂得把握机会，一定一定会后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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