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八点，封曳准时到了学校礼堂。
云顶军校依河而建，礼堂位于河上，它通体银色，在夜色中泛着柔和的光芒，坐落在金色底座上，像一颗珍珠。云顶军校也因此有了「联邦明珠」的美称。
礼堂内一排排银色座椅环绕分布，簇拥着礼堂中央的一座雕像。
封曳的目光落在雕像上。
雕像坐在雕刻着荆棘与玫瑰的高背靠椅上，玫瑰花瓣轻薄，娇艳欲滴，几乎难以分辨是真花还是雕塑。雕像身着深橄榄绿色的军装，裁剪得体，紧贴着他挺拔的身躯。金色的领章闪烁着低调的光芒，与胸前整齐排列的勋章相互辉映。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随意搭在座椅扶手处，腰间皮带紧紧束着腰，更显肩膀平直宽阔。他的双腿交叠，军裤笔直，裤线清晰，收紧于黑色军靴中，靴尖微微翘起，鞋底是夜空般的深蓝色。
但诡异的是，这样一座精美的雕像没有脸。他的面部一片平整，在灯光下泛着瓷白的光。
【雕像纪念的是百年前将人类从几乎灭族的基因入侵战争中解救出来的「先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据说也无法看见他的真实样貌，因此有关他的雕像都没有脸。】系统解释道。
不知是否是封曳的错觉，系统在说到「先生」二字时传来了轻微的电流声和含糊的杂音。
【这么神秘。】封曳收回目光。礼堂里的座位已经基本上被坐满了，他便随便找了个靠门的地方落座。
叽叽喳喳和同伴聊天的学生们以封曳为起点，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缓缓安静下来。
挨着封曳坐的年轻哨兵坐直了身体，虽然还在和同伴小声聊天，目光却总忍不住打量封曳。
【宿主现在小有名气。】系统说。
【人长得帅就是麻烦。】封曳不以为意。
礼堂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封曳高挺的眉骨在脸上落下深刻的影子，黑色口罩紧紧贴着线条优越的鼻骨，下半张脸完全隐匿不见，看向他时视觉就都聚集在了露出的那双眼睛上。
系统盯了一会，没有反驳。
聚光灯聚集在礼堂中央的讲台处，校长缓步上台，是一名鬓角泛白却精神矍铄的女性。她轻轻敲了敲讲台，新生们依然喧闹嘈杂，她也不恼，退后半步。
鲸鸣似从海底而来，空灵绝响，在封闭的环境中反复回荡，如海浪般冲刷击打着礼堂内的每一个人。一时间数百人再无噪音。
封曳试图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06届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校长，张韵。”这时，校长才开口说话。
好似耳鸣后突然听见声音，也好似从水里探出头来，声光色才一齐回到感官之中。
“哎哟我去。”封曳左边的哨兵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惊吓有余，“我以为我哑了。”
“看你那胆小的样儿，精神体都吓出来了。”身边的同学嘲笑道。
封曳转头看他。
黑白相间的獾趴在座位扶手上，短短的尾巴紧贴自己的臀部。哨兵尴尬地试图将精神体收回去，一转头接触到了封曳的目光，他愣了一下。
那只獾也忽然扭头，一下跳到封曳的腿上。
“诶！我......你......回来！”哨兵磕磕巴巴的话都讲不明白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自己的精神体抓回来，却瞪大了双眼僵硬住动作。
封曳摸了摸獾的脑袋。
居然还有天上掉积分这种好事，封曳想。獾的毛发粗硬，但脑袋小小的，热乎乎的，手感很好。封曳揉了会，又摸到獾的后颈，獾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封曳左边的哨兵也一动不动。
【摸到一只毛茸茸，积分+10】
虽然少了点，但聊胜于无嘛。封曳心情颇好地把獾当小狗一般撸了撸下巴，獾依恋地蹭蹭封曳的掌心。
“呜——！”威胁的低吼声忽然从脚下传来，封曳低头，与一双碧绿的狼眼对上。
狼龇牙紧紧盯着封曳怀中的獾，獾立刻弓起脊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狼更是不甘示弱，双爪搭在封曳的膝盖上，就要上前扑咬。
封曳抓着獾的后颈皮，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收回去。”封曳将獾扔给左边的哨兵。
狼还想继续扑上去撕咬，一只手挡在了它的鼻子前。
“乖，坐。”封曳命令道。
狼用鼻子嗅了嗅，又见猎物已经消失不见，便收起獠牙，蹲坐在封曳面前。
封曳这才发现他的右手边坐的是一个熟人，闻非。
和精神体碧绿的双瞳相比，闻非的眸色更加幽暗，英俊的侧颜在柔和的灯下少了几分凌厉。他坐得笔挺，安静地盯着前方，看起来并不打算对自己精神体的行为做出解释。
封曳揉了揉狼的耳朵，温热柔软的耳廓很有弹性。狼轻轻地把脑袋靠在封曳的腿上，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呼声。
果然是我按摩手法太好了，被摸过一次就忘不掉，封曳想。
【摸到一只毛茸茸，积分+60】
只隔了短短一个下午再摸闻非的精神体，积分居然涨了20分。
狼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了封曳的脚踝，毛发很硬，扎在封曳的皮肤上轻微刺痛，他捏了捏狼的后颈：“尾巴松开。”
“咔哒”一声，闻非捏裂了座椅扶手。年轻哨兵脖颈处青筋分明，颈后通红一片。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发言的校长，似乎听得极为认真。
【系统，既然摸同一只精神体积分可以累积，那需要间隔多久？】
【非战斗状态下，稳定的精神体存在半个小时就会自动回归主人的精神域，所以超过半个小时即可。】
封曳惊讶地挑眉：【这么短？】
【宿主若与精神体主人达成共识，故意通过多次抚摸来换取积分，是不作数的。】
【不和精神体主人交流就可以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依偎在腿边的狼比初见时小了许多，也温顺了许多，此时和一只大狗狗没有什么差别。
封曳望向礼堂墙上的电子时钟，松开了手。
狼不满地拱了拱封曳的掌心。
“等。”封曳没看它，轻声命令。
狼目光灼灼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手。封曳的手指修长有力，突出的骨节莹润精巧却充满力量感，青色静脉如玉里流淌出的翠线。整双手像是瓷雕的艺术品，有着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每一次抚摸时，封曳下手都不轻，泛着凉意的指尖接触到温热的皮肉带来轻微压迫感，但电流窜过的舒适又很快将这样的桎梏变成享受。
狼安静了一会，鼻腔里呼出滚烫的气息，忍不住再次拱了拱封曳的手。
封曳曲起指节，敲了下狼的鼻子。
鼻子是犬科动物相当脆弱的部位，疼痛让狼略有些愤怒，它本能张口想要咬封曳。但牙齿刚接触到封曳的手指，迅速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差点被掰断犬齿的恐惧。狼又讪讪地闭了嘴。
“......云顶军校创办一百六十年以来，培育出了无数优秀的士兵与军官，希望在座的同学能够铭记利剑铸魂，荣耀星辰的校训，保卫我们的家园，探索未知的星辰！”
张韵校长的演讲很有激情，台下的新生们立刻掌声雷动。
校长致辞结束后，年级主任开始介绍学期安排。
即使离开学校很久了，封曳听这种大会还是犯困，于是他单手撑着下巴，神游天外。
闻非偏头。
他浑身僵硬得厉害，手心湿濡，喉咙滚热干渴，几乎要冒烟。
他的余光小心地，轻轻地落在封曳身上。
青年坐姿随意，长睫微垂，半遮住双眸，因此没有一点光落进他漆黑的瞳孔里，像黑夜中沉睡的海面。他遮住了半张脸，闻非还不曾见过他的长相，但可以从这双眼睛里读出封曳的漫不经心，百无聊赖。
几乎掰断自己灰狼精神体的牙齿时，控制黄蜂飞至测试人员眼前一寸时，一班那个精英哨兵毫无还手之力时，信息素霸道强势地标记了整间食堂时，封曳都如此刻这般毫不费力。
他那样傲慢无礼，却又没有伤害任何人，一切都轻松而精准地在他的掌控之下。b6等级也许只是一个玩笑，实力面前，数字并不重要。
想到这里，闻非浑身的肌肉微微痉挛，像有一只手揪着他的心脏使他难以呼吸。在这份窒息感中，闻非通过绿色的狼眼盯着封曳的手。
哨兵本能的好战基因在呐喊着咬断他的手指，叫嚣着撕扯他的咽喉，但身体却没有办法动弹。明明封曳什么也没做，明明他只是温柔地摸了两下狼的耳朵。
闻非脑中的想象开始濒临崩溃。
哨兵和向导的一生都在竞争和评估中度过，他们和野生动物一样信奉着弱肉强食。强者，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和罂粟一样诱人，若不能征服对方，就会彻底臣服。
闻非想象着自己被对方拧断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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