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可真蠢啊
白日里还是艳阳天，黄昏时分便是乌云滚滚，夏日的雷阵雨说来就来了。
一阵电闪雷鸣后，大雨倾盆而至，如同黄豆般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长宁，陛下下旨，你若抗旨，整个顾家都会遭殃的。”
“长宁，祖母年岁已大了，你不能让她再为了你的亲事担惊受怕，陆家都已退亲了，三皇子这门亲事，你不能再胡来了。”
“长宁，那是皇家，三皇子金尊玉贵，你可以嫁过去，是你的福气。”
“妹妹，阿姐没有你这个福分，若是陛下选择我，阿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入宫冲喜，不会给顾家带来一点麻烦。”
“长宁，陆家来退亲了。”
“皇后，贵妃是妾，你是妻，难道你就没有容人之量吗？”崔朗失望地看着她，“你已有后位了，该大度些。”
“皇后，不过些许嫁妆罢了，何必斤斤计较，注意你皇后的仪态，莫要让人嗤笑。”
“先帝当年赐婚不是你，是顾秀宁。”
睡梦中的人忽而睁开眼睛，捂住心口，满头大汗，顾秀宁……
是顾秀宁。
她的悲剧始于顾秀宁。从小到大，顾家的人便让她处处嚷着顾秀宁，说顾家培养出来一个嫡出不容易，日后若为皇子侧妃，顾家满门荣耀。
“你醒了。”谢歆望向少女，触及她脸上的擦伤，面上多了一抹悲悯，忍不住说道：“你不该跳下马车，万事好商量。”
顾长宁双手捏着身下的被子，对上谢歆温柔的眸色。
一袭烟青色烟罗裙，臂挽云画帛，容貌端美。
谢歆说道：“我是谢家嫡次女谢歆，你莫要害怕，你的事情，我听了些，圣上旨意确实定的是顾秀宁，不过，你常年不出府邸，她们也分不清你是顾秀宁还是顾长宁。”
自从父母离世后，顾家就不让顾长宁出门走动，起初说的是身上有孝不宜走动。
孝期过了，就说什么顾家规矩多，没有长辈陪同，就不能出府。顾长宁上无兄长，唯有大房府里的一对双生兄长。
说起这对兄长，便又是顾家的骄傲，嫡长子顾元白从文，在礼部从事如今在金中当值，而嫡次子顾元墨从武，在金吾卫当值，年轻中的俊彦。
他们对顾长宁也很好，平日里带些小玩意，本以为他们正直，如外间所言端方得体，博学蕴籍，殊不知，最后，他们也说陛下选她嫁给三皇子。
记得那日顾元白一袭月白色广袖褒衣，风流雅致，面带难色告诉她：“陛下择你为三皇子妃，长宁，不能抗旨。”
顾长宁动了动双腿，发现腿上疼痛，已然动不了，她扬首看向谢歆：“我被大司马留下的缘由，您应该知晓了。”
“比起那件事，我更心疼你这个小姑娘。”谢歆微叹一声，那件事不急，谢凛抗旨的事情，会惹来很多麻烦。光是御史台那里，就会引来许多弹劾。
说话间，谢凛从屏风后饶了过来，道：“顾长宁，我不救废物，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但我会给你想要的助力。待你解决你的事情后，再去办你口中说的事情，若是假，我会剁碎了你去喂狗。”
声音冷冽，吓得床上的顾长宁抖了抖，她忍着害怕，朝屏风处看去。
“凶什么凶、凶什么凶。”谢歆站起身子，看向性情阴晴不定的弟弟，不悦道：“人家多大，你多大，剁碎了喂狗，你以为是猪蹄呢。你今日抗旨，你二人就已绑在一条船上了。”
说起此事，谢歆的脸色也不好，回头望向顾长宁，眼中染了些心疼，“若顾家一口咬定你是顾秀宁，你的罪大了，就连大司马也难逃大过。”
为今之计，先证明她是大将军顾照之女顾长宁。
“唉，你别怕他，他性子不好，身子也不好，看着吓人，其实不说话的时候可乖了。”谢歆安抚害怕的女孩，“不过，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的身份，听闻今日送亲的婆子称呼你为大娘子。”
看似简单的问题，可顾家上下一咬定了，就十分棘手。
怪就怪在顾长宁不出门也不参加京城内的各种宴席，导致无人认得她。
顾长宁原本无光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还望谢姐姐麻烦人走一趟，前往城东棠记银号一趟，那是我阿娘的嫁妆，一直都是由我掌管的，她们认得我。”
谢凛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后，愕然片刻，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谢歆立即派人去找了。
顾长宁垂眸，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若有所思，上辈子，自己入宫后，就与棠记的人失去了联系。
三年后，
棠记成了顾秀宁的陪嫁。她有意讨回，崔朗害怕失去了陆顾两家的支撑，便呵斥她不准再管。
棠记是母亲的嫁妆，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了。
她拿出脖子上小小的坠玉，与谢歆说道：“这是棠记的信物。”
在冷宫的时候，坠玉不见了，自己不知掉在哪里了，如今想来，就是被顾家派人偷走的。
谢歆上前，怪了一声，“这是一半呀，还有一半我倒是瞧见过。”
她看向谢凛，理所当然道：“我好像在你腰间见过？”
谢凛冷冰冰的眼睛瞧了顾长宁一眼，声音冷漠：“顾大将军给我的，不过没有说这是棠记的信物。”
棠记是京城最大的银号，其利益肉眼可见，世家们都很眼红，但没想到，其背后主人是顾长宁。
且一半的玉还在谢凛手中。
谢歆打趣道：“早知道是信物，当初没钱的时候就该去找你。顾将军为何给你？”
谢凛冷漠的神色中终于牵出一点异样，“托我照顾他的女儿。”
顾长宁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凛，“那你白日里为何不肯救我？”
“三皇子娶的是顾秀宁，我以为你是顾秀宁。”谢凛坦言。
顾长林如遭雷击一般，目光颤了颤，而谢凛面上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他说道：“我曾与大将军共事，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将玉赠予我，我本想这回京找你。但顾家推辞，说什么男女大防，不可随意见面。”
“顾长宁，不是我不履行诺言，而是你顾家的规矩，不让我履行诺言。”
谢凛目光上扬，看着少女苍白面容上的惊讶，他毫不愧疚。
顾长宁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谢歆上前安慰道：“他就是不动脑子。不过有这枚玉在，棠记认了你，也算是好事。你别害怕，长宁。”
谢歆温声细语，性子爽朗，三两句话就将谢凛贬得一文不值。
顾长宁被说得脸皮发烫。两世活下来，都没有人这么安慰过她，感受到浓浓暖意后，她才抬头说话，“谢家阿姐对我这么好，我、很是感激你，我会自己去解决事情的。”
“也成，你自己忙，不成就使唤他。我当他是有了善心，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长宁你不必觉得愧疚，你父亲将你托付给他，他却什么事都没办成，也是他的罪过，这些事情先放下不说。”
“顾家的胆子可真大，这可是欺军的大罪。”谢歆还是心有余悸。
自顾大将军去后，顾家式微，顾家大爷在朝堂上又无甚本事，如今全靠着顾家两位郎君撑着。顾元白顾元墨是炙手可热的俊彦，谁又能想到光风霁月的表面下，会为了自己的亲妹妹去骗孤苦可依的堂妹。
真是天大的笑话。
人前装的道貌岸然，人后坑蒙拐骗，真是有辱斯文！
“得了，我去看看外面的药。”谢歆气得不轻，转身出去了。
屋内只有两人！
顾长宁脸色苍白得厉害，长发垂在肩膀上，修长的眼睫轻轻颤抖，通透的双眼里映着谢歆温柔的面容，整个人的情绪已好了很多。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对面端坐的谢凛。灯火下的男人周身凝着冷意，面上依旧带着那份冷戾，前世里让崔朗日夜不安的大司马身上没有那种狂躁之气，眉眼舒朗，神色舒懒，浑身上下凝着一种高华的清雅。
在顾长宁打量的时候，谢凛掀开眼眸，撞进了顾长宁的眼波中。
少女慌忙逃窜，谢凛勾了嘴角，“我吃了你吗？”
“没有。我想问问大司马，若是棠记归了顾家旁人，你可会伸手夺回来。”顾长宁轻轻出声，上辈子棠记在顾秀宁手中，给了她很大的助力，但她从没想过，还有一半的信物在谢凛手中。
难不成谢凛就没想过接手？
“你以为我很穷，穷到去抢人家铺子？”
谢凛嘲讽，声音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顾长宁骤然抬首，对上谢凛嘲讽的眼神，谢凛不屑去要，而顾家不想她接触到谢凛，阴差阳错下，她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件事在。
顾家，将她瞒得可真深啊。
顾家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抱着身上的被子，对面的谢凛似乎觉得她不够惨，说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去顾家查了，顾家上下都说是顾秀宁入宫嫁给三皇子，没人提及顾长宁。啧啧啧，你竟然这么蠢。”
顾长宁浑身一颤，她已经很惨了，他为何还在在伤口上撒盐呢。
“我很蠢，你查一桩案子，查到今日，可有什么眉目了？”
她是
蠢，是因为她亲信自己的祖母、自己的大伯，乃至光风霁月的堂兄。
谢凛歪靠着坐榻，被她这么一激，还说道：“我的人查到陆睿今日就在顾府。”
听到前未婚夫的名字，顾长宁狠狠抿着嘴角，险些控制不住的自己情绪，陆睿也是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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