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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借口
空气沉寂许久,
台上的背景音乐又换了一首，三四年前的老歌，被改编成0.8倍速,
舒缓的节奏更容易放大情绪。
机械齿轮扭转不停,
话音落的那一秒，轻柔的女声刚好唱到：“只有想碰却又不敢碰的那种悸动。”
江驰逸看着他这副模样,
突然有些不忍，时间穿梭倒流，现实与回忆之间恍恍惚惚，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
只知道那个夏季的雨过于连绵，青涩稚嫩的少年站在混沌的雨幕里，浑身浸透了水意，好像要和雨夜融为一体。
来往之人神色心思各异,
有人淡漠有人伪善,
偶尔夹杂着几分不多的真心,
但这些他通通都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东西，在那一天已经永远失去了。
再也不会回来。
《杀死一只知更鸟》中讲到，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
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可当你真正走过他走过的路时,
你连路过都会觉得难过。
所以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说这些，用那些让人生厌的语气讲着大道理,
就好像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不痛不痒地俯视众生,
无礼又傲慢。
“行了。”他意兴阑珊地起身，“我回去了。”
他说超市打折，为了凑数随手买了许多，放在家里也是浪费着没人喝。
“陈泽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陈泽野扯唇：“你继续嘴硬。”
*
那晚作业很早就被写完，四肢因为久坐变得有些僵硬，握着笔的手停顿，祁安起身在卧室里活动了两圈。
“到底听没听见我的话。”江驰逸和他轻轻碰杯，玻璃撞出几声清脆，飘远的思绪终于被拉回。
江驰逸没碰，只是说：“你自己给。”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陈泽野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放在面前的琉璃茶几：“给岑嘉的谢礼。”
这话耳熟，恍惚间又把他带回那个雨夜里。
昏暗狭窄的巷口处，周遭朦胧灰白，鼻间有淡淡发丝香气，女孩子踮着脚，为他撑起一把伞。
就这样沉默了好久。
“留她一个人总归不太放心。”
陈泽野没再倒酒，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咬在嘴里，混沌的烟雾模糊掉他的面孔。
灰白烟絮落下，余烬灼伤眼底。
“成定局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可你的未来还那么远，人总得活下去。”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没劲，要是能多个人陪着，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有个盼头，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陈泽野从他的反应里看出破绽，倏得一笑，挑眉揶揄：“真让我说中了啊。”
她却执拗地答：“总比你一个人淋雨好。”
“和她有什么好吵的。”江驰逸轻哼一声，“我有那么无聊？”
——你觉得我配吗。
“吵架了？”
陈泽野眸光更暗，低浓度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镜面破碎，他有些自嘲地开口：“不配。”
江驰逸知道他在回答之前那个问题。
他说这样会让她自己淋湿。
可实际上,
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
“阿野。”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那场意外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从始至终都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不配。
撕开吸管外的塑料膜，两腮微微鼓起，唇齿间满是白桃的香甜气。
“有什么不一样的。”江驰逸恨不得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在想什么，“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
但他还是不忍心放任他这样颓废下去。
“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在他的潜意识里，陈泽野那样的人应该是意气风发的。
陈泽野歪了下头，没情绪地扫他一眼：“这不一样。”
陈泽野还是不说话，手里的酒杯马上见底，仅存的一点清冽铸成明镜，无声中收纳他起伏的情绪。
江驰逸被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气得够呛，但还是决定换一个说法：“没人比我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样，真的，阿野，你别把自己想的太差。”
书桌的边角上放着几盒白桃牛奶，是刚刚分别时陈泽野塞给她的，借口又换了新的一个。
“不是这才几点。”江驰逸伸手要拦他，“酒还没喝完呢。”
陈泽野脚步丝毫没停，声音被周遭淹得很低，但江驰逸还是听见了——
“不行。”
心底没由得反上一股恼气，江驰逸眉头皱起：“什么配不配的，喜欢就追啊。”
但祁安却总是不自觉想起他今晚说的那些话。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纸盒被捏到变形，语文试卷上的小说材料成了消遣时间的绝配，来来回回翻看数次，但大多只是走马观花地看，细问里头的究竟，她答不上来。
好几次都想拿起手机给他发个消息。
等到真的打开了聊天框，指腹悬在键盘上，一下子又变得语塞。
这种犹豫不决让她没由得心烦，干脆抱了衣服去洗漱，温热的水从头淋下来浇个痛快，大脑也跟着清空。
散着半干的长发回到卧室，手机屏幕亮起，上头躺着一条转账消息。
钱舒荣迟了半个月，终于给她打了生活费。
只不过比之前说好的足足少了一半。
没有过多的解释，聊天框里孤零零一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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