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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無的夫妻关系不该说是紧张，而是危险。
他表面上的妻子像是两个人。
这对夫妻是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且是丈夫赘婿。婚后，丈夫也需要搬到妻子家的宅子住下，改为妻子的姓氏，并辅佐妻子家业。但虽然说是不那么相爱的关系，两个人还是会日常共同出行。
比如会一起坐在后院中喝茶、一起吃午饭，从房间内残留的一些信件来看，两个人也会共同外出和出入晚会。似乎在表面上，这两个人所表演的是一对正常恩爱的夫妻。
但只是表演的话其实也没必要在家里也坚持共同出入，所以無也发现了，很多时候，都是“莫熏”来找他的。她总会略带不安地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些点心？”，是问句，但不管無回答了什么，最后总是要去的。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莫熏”的话永远只有肯定句。
午后，阳光穿透树影破碎落下，伴随着可贵的轻风。对于出生在末世的無来说，见到正常太阳的概率比见到因为太阳而异变的混血种概率要低得多，说是第一次见也不为过。
但在这种环境中，坐在后院的茶桌上还摆着两盘点心的無，一点都没有心思享受花草香味。
他面前坐着的“莫熏”一直在说话。
“米兰卡……米兰卡该怎么办呢？她也15岁了，该准备升学了，我问她她也说她没想法，她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不行……女生不该念书，这个月月底有镇子里的晚会，这个年龄也到了准备结婚的时候了，到时候我和别的夫人聊一下，看一下有没有到年龄的孩子。”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让才让‘安波’假期来帮她补习，她为什么还和我说她不想上课，她是不是不懂啊！！”
很多时候她都在不停地焦虑米兰卡的事，不说成段句子时她就会不停喃喃着“米兰卡”。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和無说话，她只需要说给她自己听就行了。但她又有某种执着，她想和無一起出入。
是为了什么？
为了表现他们是恩爱的夫妻吗？
但“莫熏”并不会听他说话。
于是这场下午茶以“莫熏”一个人焦虑了一下午结束了，但無的感觉也不是厌烦。等光线逐渐从午后转为夕阳，“莫熏”喝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对他笑了笑：“好了，我们去喊米兰卡一起吃饭吧。”
無只觉得背后发毛。
*
“莫熏”喃喃的人名除了米兰卡外，就是未那了。她总是焦虑地念着“米兰卡”、“妈”，不安的情绪像是永远伴随着她。但有时候她又十分正常，会说：“最近镇里新进了西洋的蛋糕店，米兰卡喜欢吃，去买一些吧。”“米兰卡总是说喜欢看……那个谁的书？我学习不好，我不知道，但是她喜欢。下次有谁去市中心的时候让他带一本吧。”
但，当然这些最后都没实现，她很快就忘了。
这两天几乎只要是醒着的时候，“莫熏”都会来找他，不是去后院里喝下午茶就是去茶室坐着，但永远都是听她说话。無表达过自己有要干的事情，但“莫熏”会蹙着眉，一脸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是爸爸要你工作吗？”
于是他也不敢说自己有事了。
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了，眼眶下细纹勾勒，皮肤干燥。
于是無也只能在夜晚的书房翻阅资料。
每到晚上無的潜意识就会想出去、想走出宅子，去别的地方。
他当然没出去，不知道去哪里、会不会因此没了小命是一个问题，出不出得去是另一个问题。下午在后院时他带的帽子被风吹出去了，想跑出去捡，却被“莫熏”一把拉住，问他要去干什么？那表情就像是不正常的是他。
还好是分房睡的，这两天听“莫熏”说话说下来，他的头都有点恍惚。今天“莫熏”还说：“我很高兴，你这两天都陪着我。”看来之前的原主人是语气强烈地直接离开了。
他拿着油灯悄悄走出房间，走向这一层的左侧，里面有一间放置着许多家族资料的书房。
当然“莫熏”没有给他去别的地方转转的机会，这是他前两个晚上大冒险发现的，但没来得及看就听到外面传来人走路的声音，躲了半天发现是“莫熏”去厨房接水喝，但油灯也没油了，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回房。
不过还是有收获的。
無找到了清水家的族谱。
他举着油灯，昏暗的橙光下书页褶皱，这也是本很有故事的书了。但基本上只记载了每一任的家主，以及招的婿。
嗯？
他突然找到了这两天的违和感来源。
根据他这两天的观察下来，清水家有些类似母系家族，但又不完全是。他是被招进来的婿，也被改了姓，家里的长辈又是“莫熏”的父母，按理说，“辻”也该是被未那招进来的。“辻”也该是被改的姓，但他在吃饭时却是作为家主坐在中间的位置。二层中间的家主办公室也是他用的。
可，家主按理说不该是未那吗？
無翻着族谱。
清水家的祖先是一对叫清水建一与清水文的夫妇，却没有特别标注是哪一方改的姓。
而这一代之后就有标注了，根据姓氏改换情况，清水家其实最初也是女方嫁过来后改为清水姓氏的。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几代之后，突然就变成了赘婿，清水家的女子招女婿入赘后，女婿再改姓。
也就是一直到他这代的情况了。
为什么？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导致清水家需要更换改姓的方式？这和现在这一家清水的情况都很令人在意。
而族谱最下面，从未那与“辻”，也就是包括了他、“莫熏”、米兰卡的这几代名字，都在族谱上被涂抹掉了。却不太像是人为的涂抹。在無眼中，就像是有块黑漆漆的东西挡在了那几个名字前。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还是黑漆漆的。于是他又举起灯换了一下角度，又改变了一下看书的方向。
那几个名字依然看不清。
……也许，是不让他看。
因为他们现在正在进行身份扮演，所以不能让他们知晓清水家的真相。
*
夜晚静谧，无人的宅子更显得幽森。油灯还有剩，他决定再去一楼也看看。走廊内的灯早已燃尽，现在無的唯一光源只来自他手上，他摸黑在走廊上慢慢地往前走，边走边想起在废墟宅子中观测的记忆，此刻这座宅子还活着，但依旧恐怖渗人。
这个家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记得在入口处挂了一副画像，在观测者进入这里进行观测时，这幅画由于年代久远和污染，已经破了坑坑洼洼的洞，只能勉强辨认是个女性的画像。此刻这座宅子还没发生事故，那是不是能看到那幅画？
他猜测是未那的画像，如果根据赘婿的规则来看的话，这个家现在的家主就是未那。但也有概率会和刚才一样，强制性不让他看。
一楼没有铺地毯，和式房间外的走廊也都是一贯日式风格的木地板。一楼的中间还挖空了一条碎石子路，石子路的尽头供奉着些什么，夜晚中，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片黑影，直觉告诉無，不要随便靠近那边比较好。
不过还是要去的，等看完画后。
他捻手捻脚，一手拎着自己的两只鞋子，一手提着油灯。还好穿了袜子，有了布料的隔断后与地板的摩擦声也小了许多。一楼的上方开着直通屋顶的玻璃窗，在月光照耀下，那天看见的女鬼身影不断在他脑子里回放。
没烧毁的画像是用油画画的，出乎意料的是，画的是一个坐在木椅子上的女人，穿着红白的服饰、黑发黑眼，不带笑地看着前方。
女人很年轻，可能才不到20岁。無举高了油灯看了会儿，发现怎么，有点眼熟？
“……？”
嗯？这个眉眼……怎么有点像米兰卡？
女人留着刘海与笔直的黑色长发，因此一时间还没辨认出是像谁。但细看去，眉眼中都有点神似长大后的米兰卡。
不对。
他突然没来由地确定，这不能说是像米兰卡。
书籍中与他们身份的真实信息相关的资料都会被强制性抹除，所以看不了他们原本的名字。但如果是隔代关联的呢？祖先与前几代的信息都能看，但祖先又与他们现在的身份有关联。这种情况下，如果去查看前几代的画像之类的资料，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他与“莫熏”的结婚照。
那这个女人就是与清水家的女儿有关系，但现在处于这个身份的人是米兰卡，所以画像也被修改成与米兰卡相似的模样了。
所以，是这个女人像清水家的小女儿。
*
無也看得入迷，而在一楼，脚步声也会被掩盖进四周细碎的树声，这一点他刚才也发现了，因此他刚才也走得很放心，不担心被人发现。
但这也说明，如果有另一个脚步声靠近的话，他也不会发现。
“莫熏”双眸憔悴，眼里布着细细的血丝。现在是凌晨，但她端着一碟茶，有些恍惚地行走在無背后。
無一回头就是橘黄的灯光上所垂下的黑色发丝，身形瘦弱的“莫熏”看到了無，而后露出了一个放心地笑，干燥起皮的唇裂开了一个疲惫的弧度：“找到了，原来你在这里。”
無不敢说话。
“你……你不是晚上总是会看书么？我想起来了，所以去厨房给你烧了一壶茶，但你不在房间……但也……没关系，我找到你了。”
她的状态看起来有些恍惚，眼神迷离。
是在梦游？
但几乎就是下一秒，她突然像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眼神中也有了光，她急躁地伸出手来抓住無的手，茶杯掉到了地上，在夜晚的宅子内发出心惊的声音。
她说：“米兰卡是妖怪对不对？她是妖怪，她是妖怪。”
“……她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们能继续生活下去。”
“她是妖怪，米兰卡是妖怪，她不出生就好了，对不对？”
“……我们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再生一个吧。”
她的手指紧紧绞着無的手，纤细的指骨勒得疼痛。無看着她的眼睛，她眼底是有光的，如此拼命瞪大的眼睛下，眼纹更深了不少。
她没有梦游，也没有恍惚。
她是清醒的。
所以才更令人畏惧。
黑漆漆的宅子内，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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