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栖时不时地会说:“我最近看了和缉毒有关的电视剧,我看得好害怕。以前我们家旁边住了家人,那家人也对我很好,还会给我塞点心。结果有一天他们突然被抓了,因为他们的家里翻出来了毒品。”“我小时候家旁边有个仓库,有一次我听到了枪声,走进去发现里面有个警察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血,里面有人贩毒。好吓人,那个时候我一个礼拜都睡不着觉。”

还有:“我爸爸刚才回来,突然把凳子砸了。过了会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问他他也说不知道。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妈,我妈就一直在哭。”“我爸爸以前打我,我哭着去邻居家拍门,最后警察来了,我爸后来直接冷暴力了我好几天。”

或者是:“我最近找了个工作,突然碰到了好多好事。现在的工作我很喜欢,我也碰到了一个和我爱好十分相同的朋友。我好害怕,太幸运了,我好害怕。”

这些故事的中间夹杂着水栖与弥花的日常、水栖与弥花的交心、水栖与弥花的互寄礼物、水栖与弥花的相互熟识,哪怕水栖匿名说话,弥花也能认出来她是谁。等弥花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睡得越来越少了,胳膊瘦了一大圈,手上也多了些深浅不一的划痕。

弥花尝试去看病了,但妈妈大骂她是神经病,甚至把她的医保和药藏起来。可她实在是太痛苦了,心里像是住了条虫子,啃食着她的心脏而活。所以她又偷了个人证件悄悄去看病,她按时吃药,却还是一天比一天更难过。

原因是什么,也许她也知道。

但她不想就此放弃她的第一个朋友,她最好的朋友水栖。

弥花不久之后就准备升学考,也许是因为这个,她上网的时间少了很多。虽然家里也没有太舒适,但一时之间与水栖的联系少了许多,两个人保持着三天发一次消息的频率。再后来,弥花开始上大学,她忙于自己现实生活的事,等终于没那么忙的时候,水栖的群已经变了很多。

似乎在她不在的时间里,水栖的文章突然爆了热度,于是她新建了一个更大的群,里面有着比之前的交流群多十倍多的人,并且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新人加群。这个群水栖也拉她进去了,但弥花看着,总感觉十分陌生。

弥花的新诊断书也出来了:重度抑郁。

她试着跟上水栖的节奏,虽然群不一样了,但大家还是会在群里打电话,聊着新出的游戏,她试着说自己喜欢这个角色,自己也在玩这个游戏。水栖也很自然地接话:“我帮你买了这个角色的手办,我给你寄了东西。”

但水栖昨天还在说,她刚发现她弟弟用她的账号开通了借款功能,现在欠了很多钱。

弥花不自觉地勾紧手指:“我忘和你说了……!我前两天刚换了这个地区的新号码。”

于是过了两天,水栖又说:“我上次给你寄东西的时候被车撞了,出了车祸。后来我没细看,里面有件衣服可能沾了我的血。”

耳麦里,听不清情绪的声音说着:“包裹显示寄到了。”

弥花终于开始对友谊感到畏惧,她不明白痛苦由何而来,却更害怕失去这段友谊。她想起来水栖以前和她说,水栖不喜欢交流群另外两个作者,说着讨厌她们,然后把她们也踢了,就像水栖最开始消失的那个好朋友一样。弥花失眠得更厉害了,剂量小的药没有用,剂量大的药吃完会片段性失忆。

弥花家里催婚的很厉害,还是高中生的弥花就被催着和男方聊天,水栖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前两天,水栖突然说:“我和我的绑定cp分了,我妈逼我和一个男生出去玩,那个男生哪怕是绑定cp也不允许有,盯着我的手机看我和我的cp说解绑。现在我只要一出门,我妈就特别高兴的问:‘和他出去玩儿吗?’”

弥花的语气颤抖,但努力地在电话里说:“好心疼你。”

*

春名与加菜突然一左一右地拉着米兰卡:“走吧,去见见大家吧。”而后天台的地面突然消失,三个人一起往下坠,四周、上方,逐渐全部沦为黑暗。风唰唰地摩擦着翅膀向上,米兰卡慢慢感受到了翅膀所连接的神经。

她似乎会使用这两只东西了。

不过旁边的两人一点都不慌,米兰卡决定先观望观望情况,果不其然,几乎是下个瞬间,她的重心以一种绝不可能的角度完好落在了一块柔软的触感上。

这里似乎有很多人。

紧接着,上方亮起了幽暗的灯光。她这才看清自己坐在一张软质沙发上,四周布局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布置着小小的床、倒在地上的一家、一张陈旧的书桌,几乎全都乱七八糟地横在不该摆放的位置。

而这里的人则是有些熟悉了,有双胞胎中剩下的那位叫优羽的、春名、加菜、还有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米兰卡看到加菜和她打招呼:“嗨,千波。”

接着转过身和米兰卡介绍:“千波和我一样,都是很早就和水栖认识的,我们都是从交流群过来的。”

她想了想,哦,是那个。说是把弥花从水栖群里踢出去的千波。

除此之外还站着数个连具体形象都没有的身影,黑黑的一团。加菜对此则是很见怪不怪,她说:“大家都是水栖群里的朋友。”

米兰卡看向墙面、地板、以及书桌,上面写满了一些令人不悦的话语,她抬起头问加菜:“那这里呢?”

千波开口了。她看着面色和善,声音也十分温和,身穿嫩黄色的卫衣,笑着说:“这里是弥花的房间。”

穿着制服群的加菜看着和千波的年纪相仿,面上都还透露着稚气,但她也开口说道:“我们会在这里记住弥花是个多让人讨厌的人。”

看着最大的春名、比加菜稍大一些的优羽、以及剩下的黑影一齐张开嘴:“她想死就自己去死啊!”

墙上的字充斥满了类似的字句:‘自己想死的人为什么要影响别人啊!’‘别祸害别人了!’“你可真恐怖!”

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就好像要被这些字吃掉。

米兰卡问千波:“你以前认识弥花吗?”

千波想了想,笑着说:“认识啊,我和她在交流群里就认识了,我们也是好友。但是在谁对谁错面前,我站在对的人面前很正常吧。”

米兰卡问加菜:“你以前认识弥花吗?”

加菜也笑嘻嘻的:“认识啊,我也和她在交流群里就认识了。我很感谢她教会了我写段子,但她居然说我抄袭她!我伤心了好久,还好后来水栖和她说:‘刚开始写的时候抄袭很正常呀,我刚开始写的时候一直在学习群里另一个作者呢。’才让我不那么崩溃,我早就知道水栖才是对的了!”

米兰卡问剩下的人:“你们以前认识弥花吗?”

黑影们熙熙攘攘:“不认识啊,但是水栖说她是装病的,所以我们就讨厌她。”

米兰卡终于明白了事情经过。这里是某个概念的具现化,也就是水栖的群。大家都是水栖的群员,所以大家都能待在这里。而弥花是被水栖不再喜欢、再由她的部下踢出去的前群员,也就是“外来者”。这个地方所有能排斥他物的地方,都是在排斥弥花。

所以,她最初进入的那几个房间,也不是水栖的、而是弥花的房间。

因为米兰卡捡到了写着“遗书”的纸片。这些人一次都没提过水栖自杀,相反,她们不止一次说到了:“那个可怜的、自杀的外来者。”

所以能确定的是,最后绝对自杀且死去的是弥花,也只有她会写遗书。

只要把这里的主人当成弥花,所有的违和感就都消失了。毕竟这里的一切都在展示水栖是个多冷漠的人,一个能放任自己的朋友任意欺凌前朋友的人,怎么看都和那些房间的气氛货不对板。

至少先跳过别的。水栖在朋友上,和房间里所展示的并不一样。她能使这么多人都站到她的旁边,这样的人在学校里不会只有两个巨大的黑影凝视着她。

如果是弥花的话,就说得通了,所以房间展示的也是弥花的过去,那是她的家人、学校、憧憬、愿望。她的生活从来都是黑压压一片的,所以被关到铁网外的天台边缘上行走也很正常,那些辱骂着她的人都站在铁丝网里面,这也和“水栖将她踢出了群”、“水栖不喜欢她”的情况对得上。

米兰卡站起身,环顾了下房间,打开窗,发现四周都是一片静谧的黑湖。这座房子凭空建立在这片湖上,同样不合常理。她又挨个摸了摸四面墙壁,其中一面触感柔软,且泛着淡淡的温度,就像是活着一样。

首先,她要先见到水栖。

或者说,是先见到弥花。

*

那好像是最后一次通话。

不对,准确来说,是倒数第二次。

弥花很忙,学业、新环境、社团、生病的事将她围的团团转。但她依然接了水栖打的电话,水栖最近也变得有点奇怪,她很安静,却还是会说一些话。

弥花心中的不安突然壮大。

“咚咚”“咚咚”

那是心跳的声音。

水栖在电话里说:“你要不要去玩这个游戏?你可以来我的区服,我的部队里。”

“啊,我最近有点忙,要不下次吧……”

水栖突然不说话了,安静的电话里能听到水栖张开嘴唇的细节音、淡淡的叹息、以及按键盘的声音。

弥花的心脏声也如此清晰:“咚咚”“咚咚”

但这个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因为弥花接着说:“好呀,不过我不知道我的电脑能不能装,我后天去后门的电脑店看一下。”

“咚咚”“咚咚”

水栖依然没有说话,但摁键盘的声音继续着,又过了两分钟,她才开口:“你要装的话记得下上个版本的,流畅度会好一点。”

然后电话挂断了。

弥花配的药效果并不好,水栖让她去重新配药,可弥花已经没有足够的钱去重新看病了。人生地不熟,宿舍里还有水费电费要付,即便是现在就出去打工,也至少要等一个月才有钱。

然后她没有去看病,水栖也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令她害怕的安静。

这一幕很熟悉,熟悉到她不敢明白,有很多次,她都是站在另一边看着这一幕的,看着水栖对一些人挥下处刑的屠刀。但这次,似乎轮到她站到刀下面了。

水栖说:“我好害怕,我现在好幸运,我好害怕。”

弥花现在也好害怕,她已经瘦了很多,现在好像也有事情也随之一起脱轨了。

水栖说:“你知道我对她有多好吗?我有什么好的都第一时间拿给她。”

弥花很害怕,但她不敢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

……

她试着打开了水栖的小窗,说着以往再普通不过的话:“要好好吃饭呀,要好好休息呀。”

水栖只回了一个字:“好。”

对话框上弹出动态提示,她才发现水栖前两天发了动态,点进去看,发现水栖发了一条动态:好久没去医院了,陌生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很多人走来走去。

她去医院了?

她又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水栖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水栖什么也没说。

以往她什么事情都会和她说的,对啊,她们明明那么信任彼此!

那么信任彼此……

水栖什么也没说。

*

洞窟中的黑湖很大、大到像是宇宙就在这里。如此广阔的黑色中,房子中微弱的光点比蚂蚁还要渺小。像是心中仅存的希望,也像是唯一无法愈合的伤口。

某个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的声音轻轻飘过:“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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