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说完了这话又补充道：“东宫规矩森严，对侍女的要求更是比别家严苛，若像是你这样毫无经验的进去，一开始就只能做个最低贱，最末等的丫鬟，你可愿意？而，一入奴籍深似海，你又可愿意？”
东宫太子。
明悦脑海之中极力去想此人，她十二岁来京城的那一年，去陆家给老侯爷贺岁，因这太子同陆家沾亲带故，所以也出现了那里，明悦偶然听阿姐同她提过一嘴，叫她千万不要冲撞了贵人，所以便知道了这层干系。
既东宫和陆家有关系，如此，她在东宫当个宫女，查起那血海深仇，或许能更叫方便一些。
那妇人见明悦犹疑踌躇，以为她是受不了苦，刚想开口劝她，就听她道：“我可以的，婶婶，我什么苦都能吃！”
什么事情又能比前些时日经历过的那些还要苦呢。
她要留在京城，她誓死也要讨个说法回来。
妇人见她意已决，也不再劝说，她摸了摸她的手，叹了一起气。
也是个苦命人罢了。
本来怎么也说是个小姐，一朝巨变，却是成了如今这样。
她最后还是将她带回了东宫。
*
马车往东宫方向驶去，天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到了地方之后，妇人下了马车，将明悦也带了下去。
两人撑着伞站在了东宫门口。
朱瓦红墙，宫殿的大门宽敞高大，厚重的红檀木上挂着两个铜狮门环，门上细腻的花纹处处显示着东宫的庄严与宏伟。
明悦不是第一次入京，却是第一次到东宫。
说不紧张，也都是假的。
从前在桥乡里头，爷爷只是个七品的知县，但他为人甚好，乡亲们都喜欢他，是以明家一行人，在桥乡的日子算不得难过，还堪称快活，现如今一站在这巍峨宫殿之前，便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妇人看她一直不说话，便对她道：“若是怕了的话，现下还有退路，到时候被人带进去了，可不能再有退缩的机会了。”
退缩吗。
对着一切都未知的将来，明悦不是没有惶恐，可现下她已经退不了了。
她摇了摇头，道：“谢谢婶婶，我不怕的。”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偏门被人打开，从里头出来了一个守门的门子。
门子见到了来人之后，面上浮现了喜色，他道：“就知姑姑这段时日会来，左盼又盼可算是盼来了您。”
妇人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门子却先注意到了她身边站着的明无月，他道：“从前都是姑姑一人来，这回怎么还带上了位姑娘......”
妇人曾是先皇后身边一直陪着的姑姑，只是后来，先皇后离世，妇人便离了京城，只在先皇后的忌日才会回京。
因着她曾经的身份，众人对她也颇为爱重，即便是她不在京城，却也对她客客气气。
只从前都是她一个人回京，也不曾见谁跟着一起。不承想，竟还跟了一人。
门子打量起了站在一旁的明悦，相貌倒是个周正的，只是说，同姑姑是什么干系？
“她......”妇人也有些踟蹰，不知该去如何介绍明悦，一路上她也只唤她为小悦，就连她的姓名叫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该不去提起发生的那一桩惨案。
明悦见她踟蹰，便先一步道：“我唤明无月，本来和父亲他们进京省亲，可路上他们遭遇不测，我没了去处，便求着姑姑给我寻了归处。”
再用以往的姓名，太过危险，她马上就给自己胡诌了姓名。
从今往后，她叫明无月，世上也不会再有明悦这人了。
小悦……
小月……
明无月……
她这名字，在这妇人这处听来都没什么问题。
几人已经往东宫内走去，妇人叹了口气，对带路的门子道：“东宫规矩森严，我也不敢坏了规矩，你也别说人是我带来的了，到时候让管事的给她安排个杂扫的活计就成了，让她能在京城有地方住，有口饭吃就成了。旁的，便也不奢求了。”
妇人终究是离开东宫多年，也不好再吩咐别人做些什么事情，这回来，能帮到明无月的也就这些了。
明无月马上道：“多谢姑姑，多谢大哥。”
她嘴巴甜，生得又好看，那门子听了这话，心里头也开心，便承下了这事，他道：“姑姑放心，你带来的，自是没问题的，一会我便带着她去西所那里，叫王姑姑认个脸就行了。”
东宫的宫女分两处，一处是离太子亲近一些的主殿，主要负责太子的生活起居，在那里宫女活计轻，地位也要比别处的高些，另外一些的宫女则统居于西所那处，平日里头做些杂使的活计，往东宫各处跑。
门子将妇人引去了太子宫殿那处，便带着明无月离开了此处，往西所那处去。
*
差不多已经到了傍晚十分，这两日下起了小雨，依稀有雨珠顺着屋檐落下，落在地面积起的水坑，发出清脆声响。
殿门口的人见到妇人出现，晃神片刻，反应过来了之后才出声唤道：“林姑姑......您回来了。”
“诶，回来了。”
被唤做林姑姑的妇人，应了一声，而后问道：“文序，殿下这些时日可还好？他们有欺负他吗。”
文序道：“还是那副老样子，再多的，不也不好再说，您自己进去看看吧。”
文序上前，接过了林姑姑的行囊，而后便离开了这处。
殿门轻轻掩着，林姑姑又在廊庑下站了一会。
连绵不绝的雨水有些扰人心神，没多久，她就转身往里头去了。
殿内寂静，只有两三宫人在内，她们见她来了，皆朝她行礼，而后自觉往外退去。
珠帘被人掀起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偏门的一旁放着一张深棕色小案台，上头放着一坐铜鼎香炉，正散发着袅袅细烟，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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