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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沐浴着温暖的秋日，霍辛扬被一纸圣旨急急召进宫。
他沐浴完，黑发散开，站在镜子前，阿竞按照以往的习惯，端来那套他常穿的灰色调衣服，他摸了两下子，眼神温柔似水，仿佛在眷恋着什么。
须臾，他毅然推开：“去拿艳色一些的来。”
“啊？”阿竞的嘴巴直接变成圆形，“你不是要出门吗？”
“嗯，去吧。”
这回出门，他不再故意抹白唇色，不再两颊涂姜汁，而是变回了原本的容光焕发——头戴银冠，身着雾蓝色的黑莲纹朝服，姿态挺拔，步伐稳健。
彼时，宣政殿里，热闹非凡。
皇帝高坐上位，眉头阴沉，底下站着大理寺卿和江大人，此二人正与李琢各站两边，争辩不休，剑拔弩张。
原来，那物料库漏水引起的矿石失踪案，有了些许眉目！
大理寺查到一些关于账本作假与李琢有关的蛛丝马迹，却被那寺正仗着职位之便，销毁干净。
此事恰好被兵器房江大人察觉到。
这江大人可不是吃素的，硬骨头一个，老早就想靠着这个案件扳倒政敌胡骏之，便直接拿着证据上奏皇帝。
闹了这一出才知道，这个寺正乃是妥妥的太子党，如今主子有把柄，又怎会不“舐犊情深”？
皇帝龙颜震怒，一拍桌子，指着李琢：“胡闹！太嚣张了！是不是觉得朕交给你的兵太多，兵器不够用？！！”
李琢忙下跪饮泣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绝没有叛逆之心！绝对有小人从中作梗，欲陷害与儿臣！”
江大人冷哼一声：“贼喊捉贼，那账本摆明了就是你安排胡大人作假的！”
然而，账本证据已被销毁，光靠江大人一张嘴就指证胡骏之有李琢撑腰？想想也知，这是不可能的。
皇帝为了彰显天威，决定坚持彻查此案，但有一个要求，就是负责查案者，不得与太子有政治往来。
此话一出，大理寺卿便提到了一人，那便是久不涉政的霍辛扬。
江大人亦附议：“臣曾随霍将军征战沙场，相信他的为人，想必陛下也知，他历来论公不偏私，是值得托付此案的。”
皇帝意味深长看了他们两眼。
确实，放眼整个朝堂，太子党俯拾皆是，此案涉及三千多斤1矿石，非同小可，必须尽快解决。他思忖片刻，频频点头，即刻下旨召见。
不多时，门口的公公响亮喊道：“霍将军到——”
大理寺卿与江大人互相觑了一眼，暗自窃喜。
皇帝脸色晦暗不明，难以揣摩。
李琢亦喜亦忧。
喜的是，这些年来他对霍辛扬不薄，对方顾及情面，或许能替他说点好话；忧的是，霍辛扬自从病后，连过年的家宴都会诸般推辞，鲜少入宫，这次却答应得如此爽快，恐有不妥。
众目睽睽之下，霍辛扬仪态端庄行了行礼。
皇帝先对他的身体嘘寒问暖一遍，而后言简意赅与他说了查案之事，缓缓走下高台，语气和蔼地问：“辛扬，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霍辛扬余光瞄见李琢朝他摇了摇头，他勾唇一笑，还未来得及回答，李琢倒是等不及了：“父皇，霍将军身体抱恙，旧疾仍在，恐怕不好过度操劳，还请父皇三思。”
霍辛扬道：“臣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的身体已无大碍，大夫还说我久居宅内，更易羸弱，臣倒是像借此时机，多出来走动走动。”
李琢神色阴贽，垂在身侧之手暗暗握拳：“你病什么时候好的？我怎么不知情？”
霍辛扬莞尔道：“说起来，还得多亏殿下常常送来的那些珍贵药材，我如今，好得很。”
空气中仿佛能听到李琢咬碎后牙槽的声音，霍辛扬眉尾一扬，转身对皇帝道：“陛下，臣定当竭尽全力，彻查此案，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帝咧嘴大笑：“哈哈哈好，好，就等这句话了！你这般坚定又自信的风范，着实像极了你的母帅啊。”
一提到他母帅，霍辛扬眼神登时冷了下去，漆黑的瞳仁里宛若卷掀起一场龙卷风。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好，你说。”
李琢见霍辛扬的视线自眼尾扫过来，心下立马一咯噔。
“臣认为，这段时间，太子殿下还是不要走动为妙，如此的话，太子的嫌疑便会少了许多。”霍辛扬诚恳道。
皇帝赞许地微微颌首，看向李琢，立即扁起了嘴：“太子啊，辛扬查案期间，你就暂且在东宫待着吧，跟那些朝臣啊，都别往来了，若你是清白的，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可是，父皇……儿臣乃一朝储君，却被霍将军禁足，传出去岂非贻笑大方？”李琢慌不择言道。
“混账！辛扬这是为了你好？这都不懂吗？非要淌这一趟浑水？是不是要被牵扯入狱才肯罢休？！丢不丢人啊你！”
皇帝发这么大火，大理寺卿和江大人心底一怵，双双低头禁言，李琢这么大个人了，被当众大骂，羞耻至极，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个老不死的，我很快就会把你拽下来，等着吧！李琢这么一想，心中舒服了些。
然而，出于权势参差的无奈，天子之令不可违，他还得弓身作揖谢恩：“……多谢父皇。”
一朝贵为储君，一朝要体面，末了，李琢道：“多谢……霍将军。”
霍辛扬亦朝他一拜：“太子殿下客气了。”
高举齐肩的双臂之下，二人仅隔一步之距，各自的眼睛径直刺向彼此，仿佛磨出闪烁不断地电光火石，浓重的火药味犹如一排云鹤直冲云霄，撕裂天幕。
秋风正好，霍辛扬闲庭散步般走在出宫的道路上，衣袂飞扬，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身上，舒适恰好。
未多时，路过兵器房，倏尔一人正好从旁边窜出来。
正是兵器房江大人。
二人佯装偶遇，并肩寒暄。
江大人望着拨云见日的好天气，心情愉悦道：“终于等到重返朝堂的机会了，霍将军，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
霍辛扬抿唇笑笑：“你觉得皇上真打算重新器重我吗？”
“那还有假？！”江大人眨眨眼，一脸懵意，疑神疑鬼问道：“真的假的啊？”
霍辛扬缓缓叹道：“亦真亦假吧。”
“这么复杂，如何说？”
“先前，寺正已经发现此案与李琢有关，我现下接过这个烫手山芋，继续查的话，也必定会捉到李琢的软肋，而我，代表的是皇上，能做的只有秉持公正，即便他是太子也无计可施。”
江大人抓了抓头发：“你能不能说简单点？”
霍辛扬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意思就是，皇上想趁此机会借我之手打压太子，然后顺势把他手里的部分兵权分给我，由此形成抗衡的局面。”
“啊？那你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了？要不你还是回去装病吧？我再去跟皇上举荐别人。”话音未落，江大人已经迈开大步往回走去。
霍辛扬三步并两步拉住他：“你说谁就是谁吗？指哪打哪？皇帝又不是你手里的红缨枪。”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江大人一拍掌心，想要解决问题却又抓耳挠腮。
霍辛扬拍拍他的肩膀，仰头深呼吸一口气，曼声笑道：“我倒是感觉，现在也挺不错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打一场仗，似乎更令人舒畅。”
江大人道：“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红墙头探出一枝雪白的梨花，蝴蝶盘绕而舞，他鼻头凑近，闻了闻花香：“胡骏之又被关回天牢了吗？”
“对，他……”
“杀了吧。”
“哈？！”
“做干净点。”霍辛扬右手折下一簇花，握在掌心，捏成粉碎，轻轻一吹，粉末状的花瓣被秋风卷散，了无痕迹。
李琢一回东宫，见到东西就摔，看见人就踢，泄火了两三刻钟，反而越想越气愤。
他大喊一声，双手一推，木架轰然倒塌，连同架上的珍藏瓷器一同摔个粉碎。
一黑衣侍卫匆匆赶来：“太子殿下！胡大人出事了！”
“什么？”李琢眼底满是红血丝。
“属下方才奉您之命，暗中去天牢警告他绝不能捅出您是幕后之人，可一去到，见到的只是尸首。”
“怎么死的？”李琢隐隐感觉到不好的预感。
“身上有明显殴打的痕迹，似乎死前被逼供过，最终是服毒而亡。”
李琢背手走来走去，总觉得此事蹊跷。
似乎从霍辛扬重回朝堂那一刻起，他就变得非常被动。
大齐向来“刑不下仕”，胡骏之纵然被大理寺关进牢狱，也没人敢对他动酷刑。
这个人啊，最受不得苦楚，一点点擦伤都要告假休养两天，更何况被人狠狠毒打？
肯定把他供出来了！片刻后，他醍醐灌顶，急切道：“快！去他府上，床头有个密格，里面有把钥匙，可以打开他枕头下的一个秘箱！务必把里面真账本拿到手！”
约莫一个时辰后，侍卫再次踏入殿门，脸色一言难尽。
李琢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噌的一下站起，眉头深陷：“真账本呢？！”
侍卫惭愧下跪，艰难地蠕动双唇：“……属下无能，被……被霍将军捷足先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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