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透明体 14
下午四点，宁西蒙如约敲开了商旻深办公室的门。
“商代表，你好。”
beta看上去大概三十岁过半，穿着笔挺的西装，左襟上别着几粒联盟的徽章。
商旻深请他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正斟酌着措辞，不料宁西蒙却率先聊起来他最感兴趣的话题。
“我是你母亲的前同事呢，”宁西蒙笑容友善，“团队找人过来跟你对接，我一听说是你就当即请缨了。”
他问商旻深：“我们见过一次，我去你家给宋老师送资料，你还记得吗？”
商旻深遗憾地摇摇头，对方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那会儿你好像还在上学，我也只是个实习助理。”
“在我们正式开始聊工作以前，我能先问您几个问题吗？”商旻深打断他的回忆。
宁西蒙笑意微敛，“这要看你问什么了。”
“我妈妈，是她向卡俄斯星发出邀请，钟臻才会来到地球的吗？”
宁西蒙眸色深沉地看着他，“是这样。”
心跳加剧，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靠近真相了，“钟臻是我的丈夫……”
“我略有耳闻。”
“我妈妈见过钟臻吗？”
宁西蒙轻轻摇头，“很遗憾，没有。我们之间隔着距离与语言的差异，宋老师向卡俄斯星发去了邀请函，等他们收到了，再破译出我们的意图，然后安排钟臻到达地球的时候，宋老师已经去世了。”
“哦……”商旻深有些失落，如果他的妈妈见过钟臻就好了。
如果她见过钟臻，一定也会很喜欢他的。
商旻深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
“你是想问，我们为什么不和卡俄斯星建交，毕竟他们的星球资源富饶，土壤肥沃？”
宁西蒙直接说，“这个问题涉及了星际机密，我无可奉告。”
“宁大哥，”商旻深不得不服软，“钟臻是我的老公，他正因为无法完成使命而不得不留在地球，无时无刻不被思念折磨；卡俄斯星也是我妈妈想要积极争取的星球，如果能实现能源购入或者置换，也是造福我们自己的事……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会有一直争取。”
“现在我只是不理解，让你们三缄其口、耿耿于怀的核心问题是什么？”
宁西蒙看了他一阵，随即眉眼一轻，“我确实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多跟我聊一聊这方面的事，说不定我会一部小心说漏嘴……”
抚摸着胸前的联盟徽章，他别有用意地微笑，“一个人的身份决定他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但宋老师于我而言也意义非凡，我很感激她，看到你能理解她的渴望，我替她开心。”
有了这句话，商旻深也就放心了。
宁西蒙话里的信号很明确，我知道一切，也愿意告诉你，但是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的身份不允许……
说完了闲话，宁西蒙将带来的资料拿出来，和商旻深一起讨论发言稿。
.
他们聊完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商旻深的手机里躺着一条钟臻发给他的信息。
【还在忙吗？】
见他不回复，钟臻便体贴地不再打扰。商旻深珍重地将手机握在手里，用力攥了攥，送宁西蒙下楼。
“宁大哥，可以请教您，您为什么从星惟转到联盟工作了吗？”
看穿他的意图，宁西蒙配合着答：“其实也是宋老师的意思，他觉得我的性格更适合在联盟发展。”
“可以具体聊聊吗？”
“我的性格还是偏向保守，比起冒险，我更倾向于选择更稳妥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在星惟工作的时候，我对很多决策都不是很理解，宋老师还总劝我要更冒进一点，她开玩笑，说‘冒进’在我这里将不是缺点。”宁西蒙笑着说。
商旻深若有所思，“哦，所以在卡俄斯星的问题上，联盟的态度较为保守……”
“这是你自己说的。”
“那是什么问题啊？”
宁西蒙耸耸肩，“我可不能告诉你。”
“如果我说，我愿意用我妈妈的工作记事本来跟你交换呢？”
他们走到联盟办公楼的大门，商旻深站定，抛出一个诱人的筹码。
宁西蒙果然很感兴趣，转过头来看他，“宋老师的记事本？”
“没错，我前几天回老家，刚好整理出了一些遗物；要知道，一个人的工作记事本最能反映出她在工作时的状态与思维了。”
“感谢，你提出的条件是很诱人，”宁西蒙根本不着他的道，“但我更想保住我现在的饭碗，只好忍痛放弃了。”
商旻深有些着急，往前跑了两步，挡住他的路，“别放弃啊！哪怕不能全部告诉我呢，至少给我一个调查方向吧？您在想想呢，想想我妈妈对您的教导，你忍心看着她的希望落空吗？”
可宁西蒙仍旧不为所动，轻轻推开他的肩膀，一意离去。
“等等啊，宁大哥……”商旻深张开双臂去拦，没留神脚下一滑，险些跌下楼梯。
还好宁西蒙眼疾手快，揽着他的腰，转了半圈将他捞回身边，“你小心点啊，都是军事代表了，还是冒冒失失的。”
商旻深悻悻地笑，“谢谢宁大哥，我实在是太着急了。”
“因为你丈夫？”宁西蒙挑起眉头。
商旻深本想承认，又担心宁西蒙站在他妈妈的角度，觉得他意气用事，把建交当成了取悦钟臻的手段。
他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毕竟担任了军事代表，我也希望自己能有点实绩，而不是每天只知道读别人写好的演讲稿。”
“真的？”宁西蒙看着并不买账，“你最好是。”
“是的是的，”商旻深笑着送别，“那您先走，晚点我给您发信息，再请教您几个问题。”
“可别，请严格遵守我的下班时间。”宁西蒙绕过他，走下台阶。
“那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吗？”
脚步停顿，宁西蒙想了想，“周五吧，我们最后再过一遍建交仪式的流程。”
“好嘞，我等着您啊。”商旻深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忙了一个下午，商旻深早就精疲力竭，迫切地想要见到钟臻，用他的拥抱给自己充电。
正想去花房找钟臻时，他忽然感觉侧方投射而来的沉甸甸的视线，偏头去看，竟然就是自己思念着的那个人。
“钟臻！”商旻深脚步轻快地跑向他，扑进他的怀里，“等了多久了？”
“没有，多久……”钟臻的声音略沉，估计也是忙了一天累的。
“你等等我，上楼取上大衣，我们就回家。”商旻深兀自结束了拥抱，从他身上跳下来，随即又觉得不舍，“要不，你陪我上去吧？”
可钟臻退了一步，冷淡地划清界限，“你办公室里还有同事，被他们看到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结婚了的！”商旻深心急，“是不是我一直没回信息，你生我气了？我刚刚在忙着处理工作，没看到信息。等我看到了，又得忙着送访客离开，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怪你。”钟臻搂了一下他的腰，将他勾到自己的怀里，“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不想再走路了。”
商旻深终于放松，“这样啊，那你站在这儿等我哦，我取个衣服就下来，很快的。”
“慢慢来也没关系。”钟臻轻柔回应。
又攥了一会儿透明体的手，商旻深才舍得转身返回大楼。
这样会不会太粘人了啊？
他边走边想，钟臻会不会觉得有压力？
毕竟钟臻的意图明确，他只是想要完成任务，顺利返回家园。
而商旻深却死乞白赖地缠着他，以婚姻的责任绑住他，企图用爱来稀释对方的自由。
这样真的公平吗？
只是，他为什么不可以争取一下，他也需要爱情啊。
他都这么努力了，只想珍惜钟臻还在地球上的时间，好好的爱他，又有什么错？
没错，没有错！
商旻深想，反正总归要被抛弃的，无论怎样都要告别，那就趁着心爱的人还在，好好享受，好好珍惜不就好了。
他只是想要爱而已，他才不可耻，也不可悲！
他只是想要爱而已！
脚步越来越快，由走变跑，迫不及待。
商旻深冲进电梯，回到办公室，抓起大衣又往楼下飞奔。
就这样，抓住他，抓住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地球人商旻深就是这么喜欢外星人钟臻，喜欢到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哪怕这个时间对于钟臻来说只是虚度。
.
钟臻等了不一会儿，就看到商旻深从楼里跑出来，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大衣的衣摆辛苦地追随他的步伐。
商旻深朝他跑来，看到他的时候还朝着他挥了挥手，露出令钟臻迷恋的笑容。
这个人类太好啦，就连他跑向自己的这一段路，都教他想要铭记百年。
时间真的是很浪漫的概念，商旻深正以一种既快又慢的速度接近他。
快的是匆匆交错的脚步，像踏着风；
慢起来，却像一部老旧电影里，导演在用慢镜头捕捉着的画面，片名大概叫做《遗憾》。
没能成为一个强者，没能成为和他的小小妻子能力相当的丈夫，钟臻真是太遗憾了。
没能得到商旻深的爱，却被塞了满怀的同情，钟臻真是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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