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天在书斋见到赵执已经过去五天了,这几天她除了晚上跟赵林父子吃顿饭,其余时间都带着久儿和木松在城里瞎逛。
林幼仪伸了个懒腰,透过房间的窗户依稀可以看见东厢房,依旧是房门紧闭。
“表妹今天也没出门吗?”
久儿摇了摇头,“听春娟说,表小姐这几天吃饭都是让下人拿进去的。”
春娟就是那天带路的小丫鬟,也是服侍赵静萱的下人之一。
林幼仪缓缓收回了视线,起身询问靠在一旁的木松,“郡王这几天可有信来。”
木松闻言轻轻咳嗽一声,还真的不出郡王所料,郡王妃会在今天会问起郡王的情况。
他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郡王给您的信。”
“信?”林幼仪接过来打开,暗自纳闷:木松这几天跟着她几乎是寸步不离,还有时间去拿信?
不过信上的字迹确实是裴济安的,她倒还有些印象。
信只有寥寥几行,他说自己已经在黔州安定下来,正着手调查鲁关,让她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他过几天就回来接她。
好吧,老实说她确实有点想走了。
舅父和表哥各有各的忙活,又是男子也不方面总是招待她;小表妹还沉浸于逝母之痛,正在默默舔舐伤口。
她呆在赵府,既帮不上什么,估计还是一桩“累赘”。
林幼仪把信收好,听到更夫敲锣的声音,原来已经是戌时了。
“你们下去吧,明天早点起。”
木松在退出房门的刹那,突然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树梢。
久儿被他突然的动作弄的莫名其妙,“木大哥,你在看什么?”
木松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哈哈一笑,“没什么,一阵风罢了。”
久儿听罢点点头,低下头看台阶去了。
在她没注意的地方,木松又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心里默念:明明是主子,现在却抢了暗卫的活。
罢了罢了,都有主子在了,他还是识趣点,找个角落好好呆着吧。
等到整个院落的烛火都暗了下来,寂静的院落里再也看不到一丝人影,西厢房的窗台悄然吹进一道凉风。
裴济安身着一袭黑衣,驾轻就熟的坐在林幼仪身边,把她冰凉的的手放进被子里。
他叹息一声,“又不好好盖被子。”
虽然语气非常无奈,但是他眼中的宠溺已经多的快要溢出来了。
他缓缓俯下身去,伸出拇指慢慢抚平熟睡之人皱着的眉头。
感受着指尖的温热,他不禁一笑,不然能怎么办呢?只能早点把人娶回家了。
“哈秋。”木松抱着身子躲在刚在主子藏身额树枝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女主人的房间。
统共来南州七天,他在这棵树上就呆了七晚,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日日冷风的摧残啊。
“要是让郡王妃知道郡王他压根没去黔州……”想着这里他打了一个寒战,再抬眼就瞅见了自家主人翻窗的潇洒身姿。
他连忙别过头去。
几个瞬息间,人就来到了他面前。
“主子。”他恭恭敬敬的行礼,想到郡王这几天忙活的事,“不知您让下面的人调查的事可有眉目了?用不用属下亲自去?”
裴济安沉声道:“不用,你跟在幼仪身边即可。”
“郡王,还剩三天就要离开南州了,赵大人那里您何时去……”木松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也是非常意外,郡王妃的舅父居然也和这件事情沾上了关系。
南州和黔州虽然是临州,但是两地长官早有不和的传言,甚至还偶有摩擦,谁能想到这全都是做戏呢。
果然官场上的文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狐狸,心都黑。
“现在。”
*
曾氏在的时候,赵林十有六七是留宿在她那里的,曾氏没了后他再也没有踏进后宅,几乎夜夜睡在前院的书房。
每日清晨睁开双眼就能看到曾氏的画像,这让他觉得尤其安心。
但是今晚,他睡梦之中总有一股不安感缠绕在心头,许久不做梦的他竟然做了个噩梦。
他倏然坐起身子,喘着粗气,接着擦擦额头的汗水,准备起身看看曾氏的画像。
就在他点亮蜡烛的瞬间,突然察觉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他猛地后退一步,“谁!”
烛光明灭之间,完全让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郡王?”虽然认出了对方,但是他的心在这一刻已经不安到了最高点。
他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笑呵呵的打招呼,“郡王为何深夜至此,可是要提前接幼仪回京?”
裴济安定定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大人觉得呢。”
赵林吞咽一下口水,他接着笑笑,“姐夫说郡王顺道来南州查案子,可是有结果了?”
“嗯。”
“郡王若是需要人手,下官明日就安排府衙全力协助郡王缉拿凶手。”
裴济安食指轻点桌面,“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捉拿罪犯……倒还真需要大人从中协助呢。”
赵林闻言垂下了眸子,“还请郡王明示。”
裴济安冷哼一声,起身把一叠书信甩在他身上,“大人应该对这些东西不陌生吧。”
“这是……”赵林哆哆嗦嗦的捡起来,等看到信里面的内容,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苦笑着看向那个站在光影下的男人,“郡王是如何发现的。”他明明……藏的很好。
“也是,谁能想到,赵大人会把跟南、黔二州刺史商议私铸铜钱的信藏在亡妻的牌位下呢?”裴济安冷笑着。
“郡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他脸上布满凄凉,“我早该想到的,郡王要来南州查案子为何我跟刺史没有接到命令。”
事实上,他已经为了以防万一把证据换了一个地方。
这些书信……之前就放在书房——曾氏的画像后面,在收到林文昭来信的当晚,他连夜把它们换到了曾氏的牌位下面。
没想到,终究还是……
他闭上了双眼,“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愿意将功折罪,只求郡王哪怕看在幼仪的面子上,护住臣的一双儿女。”
“一双儿女吗?赵大人有三子七女,倒也心狠。”
“郡王应当知道。”赵林苦涩道。
另外八个孩子确实是他亲生,但是除了曾氏所生的儿女以及秦姨娘所生的赵迁,他从未把其他七个孩子当作是赵家的孩子。
至于赵迁,若是能护下来最好,但是这个孩子还不值得他动用最后的情分。
他和曾氏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他们二人婚前就已有情,婚后曾氏相夫教子,直到他高中都只有曾氏一人,他与曾氏也是让人羡慕的眷侣。
虽然名次不高,外放到南州做县尉,但他也是有满腔抱负,发誓一定要做一个庇护一方黎民百姓的父母官。
可是同乡人每每拿他跟姐夫作比较,暗自贬低的话语总在午夜梦回挥之不去。
曾氏也多次被县丞和县令的夫人刻意刁难,但是曾氏从来都是忍着委屈,只因她们的夫君是他的上官。
直到曾氏被她们罚跪流产,她的身子也是从那时开始就败坏了。
之后他开始在官场上汲汲营营,在名利场上博弈,在酒局饭桌间算计,后院的姬妾数量也日日增加,他不是不知道曾氏的黯然伤神,但是他更希望他和她都站在更高处看更高的风景,把那些欺辱他们的人全部踩在脚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搭上了刺史江枫,也的确凭借刺史的助力步步高升,短短几年升到了一州司马,可谓在南州一步登天。
但也,踏上了一条前往深渊的不归之路。
或许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吧,等到悬在头顶的刀真正落下来,他此时竟然十分放松。
虽然参与私铸铜钱,但他在公事公务上不曾有丝毫懈怠,从未仗势欺人,也从未收受贿赂做出不公正的审判。
他问心无愧。
除了,曾氏和儿女。
对曾氏,他没有做到大婚时许下的承诺,反而让她跟着自己吃了许多苦,最终也为了生下他的孩子而死。
对赵执,他虽疼爱,但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赵执幼时他忙于政务甚少陪伴,之后又把他托给了妹妹和妹夫一家。如今,有了他这么一个父亲,虽然赵执仍能参加科举,但是大好的前程几乎毁于一旦。
对静萱,这个他自由娇养的掌上明珠,有了他这个爹,日后的婚事恐怕艰难。
他当然知道那帮人的势力有多大,若是他成为那道“口子”,势必会让他们恼羞成怒,把怒火发泄到他的家人身上。
但是,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他们也会为了永绝后患对静萱他们下手。
不如舍弃所有,为他们博得一个庇护,这也是他能为他们做的最后的事了。
裴济安沉默片刻,又扔过来几封信。
赵林犹疑着接过来,这几封信的信封不是他惯用的,“郡王,这是何意?”
“里面是‘你和我的信件往来’,接下来的日子你只管在南州照常办事就行,等到事发时你自辩早已向本王说明实情。”
言下之意就是在捉拿到幕后真凶之前不会查办他,第一是免得打草惊蛇,第二也可以保护他的家人,甚至之后也会尽力保下他。
凭借着手里这些跟裴济安的伪造信件,最起码可以保得一条命在,这就足够了。
留着一条命护着儿女即可,否则九泉之下他要怎么跟曾氏交代。
他知道,若不是看在外甥女的面子上,这位铁血郡王绝无可能对他网开一面。
想明白后他连忙跪下谢恩,“郡王之恩,罪臣永生不忘。”
“起来吧,说说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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