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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的祖先往上几代都是农民，他们在巫山云海之间耕种、劳作，在山间田野度过平淡的一生。
农村的劳动力数量和权势有一种天然的联系，林家和赵家虽然都是农户，但林家人口少，也自然更穷，林文昭因为是独生子的关系被爹娘送去读书，其实林家在村子里是典型的破落户。
更加不幸的是，他在十五岁时失去了所有亲人，还好那时他已经考取了童生，顺利成为了南州府千江书院的学生，才不至于在科举之路上未捷先退。
赵家就不同了，虽然同是农民，但他家属于偏向大地主级别的富农，要不是林文昭和赵林曾是同窗，这桩婚约还轮不到彼时的他呢。
林文昭从小小南州的小小县城的小小村落崭露头角，又能在京城做官，担任天下第一学府的先生，按理他的名声是要胜过赵林的。
但是他自从做了京官就甚少回乡，每年低调的祭拜完祖先就离开，不仅不交际同村人，也和本地的父母官并无联系，所以南州人不是很推崇他。
反观赵林，即便中进士的时间和名次都不如林文昭，但是人家兜兜转转又回到南州做了父母官，对同村、同县、同州人多有照拂，还大修赵氏祠堂，种种回馈父老乡亲的举动简直赢得几乎所有南州人的心。
林家的祖宗至今还长眠于深山的旮瘩里，不知多少同村人拿这件事暗自诟病林文昭：果然是穷小子，发达了也不给先祖们修修门面，林家这祖坟的青烟真是白冒了。
正因为知道她爹跟村里人关系一般，林幼仪上山时特意让赵执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避免尴尬社交。
本应该昨天就来的，但是舅父知道她和郡王到来后急匆匆的回府，还让人准备了一场接风宴，就只好搁置了。
裴济安在宴席结束后就趁着夜色孤身离开南州了，毕竟赵林是南州的大人物，要是呆的久了，少不得有人注意到他。
“小心。”赵执虚扶了她一把，避免她被崎岖的石块绊倒，“这里的山不像秀山，唯一的小路都是村里的人走出来的，到了雨季更是泥泞不堪。”
“好。”林幼仪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想起来赵家的本家就在附近的山头，忽而问道：“舅母的墓……在这里吗？”
赵执摇头，“爹在城郊重新择了一处形胜之地，娘应该会喜欢那里。”
林幼仪点点头，眼看已经爬过半山腰，周遭的风景突然变得非常拥挤，纷乱的树枝把可怜的小路遮的死死的，只能一边清理一边艰难前进。
经过重重险阻，终于成功抵达祖先们的栖息之处。
实际情况比她原先设想的一大片土包要好上不少，应该是她爹找人修缮过，并且定期打扫，否则边上不会没有杂草。
坟墓都是用砖砌的，还有特制的石碑，上面刻了墓主人的身份和近几代的子孙，其中的大部分是她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
林幼仪按照她爹先前交代的亲疏远近一一打扫祭拜，她不敢保证下一次过来是什么时候，所以只能尽力做到最好。
等她来到最角落的一处时却傻了眼，墓和碑是有的，但上面没有刻字。
难免让她想起著名的无字碑，这个显然是个缩小版。
墓主人要是没有后代，怎么也该有个名字吧，这不清不楚的也不是她爹的作风啊。
见她停留在这里许久没有动作，赵执缓步走到她身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沉思半晌，“或许是早夭稚子，未曾取名。”
“会吗？”林幼仪皱着眉头，这个时代早夭的孩子是不能埋进祖坟的，若是孩子的父母冒着大不韪把人埋进这里，足以见得爱子情深，怎么会连个名字都不取？
但是目前除了这个解释也没有更贴切的原因了，她爹应该知道其中内情吧。
不过，不管是谁，人都埋在这了，她还是带着满腹疑惑恭恭敬敬的上前拜祭。
心里默念刚才已经重复多次的话：不管是哪位先祖，希望您在那边一切都好，有啥需要的就告诉我爷爷奶奶，让他们给我爹托梦就行。
老爹啊，不孝女还是比较怕鬼的，祖先们的叨扰就有劳您老多担待了。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顺上许多，还依稀能看到袅袅炊烟升起，给一片死寂中带来点点生机。
林幼仪站在山脉的一侧，远远望去山峦叠嶂，这里的山是一座连着一座的，根本看不到尽头，而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第一座头山。
“曾听闻……”身侧的赵执垂下眼眸看她，“此处群山的尽头在黔州。”
林幼仪心下愕然，倒是没想到两州居然是以山为界。
她之前还想过这些大山里有人干着掉脑袋的事呢，嘶，现在实地一看简直不要太适合。
这弯弯绕绕的，官府上来抓个人都得迷路吧。
岂止是易守难攻，简直固若金汤啊。
*
等一行人回到司马府，已至黄昏暮色，赵司马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们了。
不仅如此，又是一桌子好菜摆了上来，林幼仪和赵静萱两个女孩分别坐在赵林左右两侧，赵执则坐在他妹妹的另一侧。
没别人了，就比昨天少了一个裴济安。
林幼仪心想：看来其他几个妾生子在舅父心中的地位确实远远不及赵执和赵静萱，这点她老舅跟那个荣将军还是很像的，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男人的做法了，宠妾灭妻的还是少数。
“都是自家人，幼仪可千万不能拘谨。”赵林笑呵呵的看着她，顺手给她和赵静萱各自夹了一筷子菜。
林幼仪客气的吃了下去，压根没尝出来是啥菜，刚想说好吃，就瞧见她的小表妹一脸嫌弃的把赵林给她夹的菜挑出来。
距离赵静萱最近的两个男人显然也看到了女儿/妹妹的动作。
赵执是一脸不认同，赵林这个当爹的张口就是责备了，“你不是最爱吃这道菜了？又挑什么食？”
赵静萱嗤笑一声，“我喜欢吃的自己会夹，用不着你。”
这小脸变的，把林幼仪看得是目瞪口呆，她真的很难把这个拽拽的丫头跟昨天那个哭成泪人的柔弱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她娘说小表妹是个调皮的家伙时她还不信呢，现在亲眼目睹了，可惜取了“静萱”这个名字，简直太割裂了。
“你。”赵林袖子一甩，“都是被你娘惯的，长者赐不敢辞，你平日里就是这般目无尊长？”
林幼仪蹙着眉，她舅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先不说桌上都是熟人，更何况舅母才去世不到两个月。
赵林的话不知道触碰到什么机关，赵静萱噔的一声从位置上下来，丢下一句，“那也不用你管。”就出去了。
一连串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却让林幼仪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若是她没看错的话，小表妹最后看向赵林的一眼中，除了不屑，还有……憎恨。
憎恨？为什么？
曾氏走后，赵静萱的人生命运可以说牢牢握在赵林这个当爹的手中，就连赵执都没办法决定。
更何况赵林不是一直很宠爱这个嫡出的女儿吗？为何赵静萱会对他如此抵触？
“你……”赵林看着女儿打脸的举动也只是叹息一声，他对林幼仪说：“这孩子平日虽然没个正形但是对我一直颇为恭敬，现如今……”
他停顿半晌，“她这是把她母亲的死怪罪到我身上，要不是我让你舅母有孕，也不会……”
接着，他又意识到外甥女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话音一转，“唉，瞧我，喝酒喝糊涂了，胡言乱语起来了，刚才舅父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林幼仪看着舅父沉吟片刻，“昨天还见到表妹偷偷在舅母牌位前偷偷抹眼泪，肯定是想母亲了。”
赵林听到此事十分愕然，面上浮现了一层愧疚。
林幼仪看着她舅熄了怒火也是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就这么提着。
如果真是因为曾氏难产导致父女成仇，那对小表妹是大大的不利。
如今新人没过门，赵林可以无限度包容她，要是有一天舅舅续了弦，对方再是个不容人的，再多的包容也是有限度的，小表妹这简直前途堪忧啊。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这句话不管是掉换性别还是颠倒时空都是非常有道理的。
有时候后妈啥都不用做，甚至后妈堪比亲妈一样鞠躬尽瘁，但是亲爹自己会悄悄变质，他眼中只有不成器的女儿和识大体的娇妻，心里的天平早晚会偏，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是她舅也不见得就能例外了。
可惜舅母走的突然，还来不及教导女儿后宅为人子女之道，而她也就呆在这里十来天，之后远在京城更是鞭长莫及了。
日子还得是表妹自己过，趁现在还掌握主动权，最好能留住赵林对她的这份疼惜，且越久越好。
饭后，林幼仪提出想和表妹一起小住几天，增进感情。
“舅父，我跟表妹初初见面，总觉得十分亲切，可是我住的客房离表妹太远了，可否让我搬到表妹的院子？”
“哦？”赵林颇为意外，在他心里自家女儿今天的举动可算不上讨喜，但是也没拒绝，他点头道：“你想去就去吧，静萱的性子这几日越发古怪，你可不要委屈自己，有事就跟我或者你表哥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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