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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静萱如今搬出了曾氏的院落，住在旁边的梧桐苑，院落小小的，院墙也比周遭矮了一截。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
院子里面处处巧思，看来是曾氏早就为女儿准备的。
还未至深夜，林幼仪进来的时候只有东厢房的灯还亮着，她驻足看了一会，询问给她领路的小丫鬟，“表妹不住在正房吗？”
“小姐她……不喜欢住正房。”
林幼仪眉头轻轻挑起，也没问为什么。
她正准备转身向西厢房走过去，面前那扇紧紧关着的门突然泄出一道光亮，是赵静萱开的门。
她先是跟林幼仪对视一眼，又扫过跟在林幼仪身边的几人，一个个的都大包小包的拿着行李。
“表姐？”她满目茫然，“这是在做什么？”
这话可把林幼仪给问住了，好家伙，舅父也太不靠谱了吧，一个大活人要住进来都不告诉女儿一声吗？
现在当着正主的面，她哪好意思用刚才那一套说辞。
“那个……”她挠了挠头，脚趾已经有抓地的趋势了，“我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所以这几天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对面的女孩了然的点头，完全没注意道自家表姐心虚的表情。
她扯唇一笑，“正巧我现在也睡不着，可否邀请表姐到我屋里闲谈几句？”
“好啊。”林幼仪飞快点头，转身交代久儿和木松把行礼放好，“你们待会就直接去休息吧，我在表妹这里聊会儿天就去睡了，你俩不用留下来服侍我。”
交代完后，她跟着表妹进了房间，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赵静萱先开的口，她哂然笑问：“我还从未去过京城呢，表姐能说说京城的趣事吗？”
“京城？”那能说的事儿可就太多了，“表妹可听说过大公主和和驸马和离的事？”
赵静萱摇头，“京城离太远了，这里很少有人会说皇家的事。”
也是，通讯如此不便，大家最关注的当然是周边县城、州府的“八卦”了。
大公主的生母是位婕妤，只生了一女，母女二人都算不上受宠，在皇帝的众多妃嫔/女儿中处于中游，婕妤的位分还是生大公主晋升的，以至于大公主择婿时非常被动，只能在皇后给定的人选中去挑。
“大驸马出身靖安侯府，既是嫡子，年纪轻轻又尚了公主，一时可谓风头无两。靖安侯府的世子爷是大驸马的兄长，两人并非一母同胞，大驸马是续弦所出的嫡次子。”
“世子和大驸马原先都在户部任职，世子是五品郎中，驸马是六品的员外郎，婚后大驸马直接破格擢升户部侍郎，硬生生压了世子一头。再后来两兄弟的不和就搬到明面上来了，靖安侯一直是向着世子爷的，但是大驸马背靠大公主，虽有争端，一来一回，倒也相安无事。”
“不料突然有世子爷意欲对弟媳不轨的传言在坊间流传开来，大家自然没有当真，但是……靖安侯竟然在朝会上奏请皇帝废除儿子的世子之位。”一下子就把人给锤的死死的。
京城上下哗然一片，谁都没觉得这事还会有什么反转，毕竟靖安侯一向偏袒大儿子，若非世子实在做了那等龌龊事，靖安侯怎么会自毁儿子前程。
“啊？”旁边听得津津有味的赵静萱惊呼一声，小脸气鼓鼓的，“靖安侯世子可真是的……简直有辱门风！”
“别着急，还有后续呢。”林幼仪接着说道：“废除世子后不久，大驸马就被请奏世子，皇上出于补偿心理也答应了。而废世子丢了爵位，官位也一举降到最低。”
“哼，都这算便宜他了。”小姑娘一脸义愤填膺。
林幼仪笑笑不回答，接着讲下去：“废世子在官场上被人故意针对，屡次犯错，最终被罢了官。后来就干脆醉酒度日，好端端的儿郎逐渐废了，府里的管家看不下去，舍了性命告诉了他真相。”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公主夫妇和靖安侯设的局，冒犯公主一事只是他们三人灌醉世子后故意陷害的。靖安侯传到下一代就要降爵了，长公主许诺若是驸马当上世子，靖安侯的侯爵最少延长三代，为了这个老侯爷就牺牲了发妻之子。”
“什么？”小姑娘刚才的怒气还没消，乍然之下听到真相，一怒之下站了起来，脸上青白相间，别扭极了。
她气呼呼半晌，最终小声嗫嚅一句，“他们也太坏了。”
看着她脸上的震惊，林幼仪心下微微感慨，看来自己当初得知真相时已经算十分稳重了。
“不仅如此，世子蛰伏良久收集证据，拿着一条条罪状把三人告上公堂，还雇了人手到处宣扬，直接惊动了皇帝。圣上下旨彻查，真相才得以大白。甚至于，后来还查明世子和大公主的事是假，驸马和世子妃才是真的有染。”
爵位、官职、老婆都没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这……那……那位世子爷怎么样了？”赵静萱紧紧盯着她。
林幼仪幽幽一叹，“圣上恢复了世子的身份让他直接袭爵，判了大公主夫妇和离，老侯爷和大公主幽禁，大驸马流放。但是世子决心忘记京城浮世，云游去了。”
赵静萱张了张嘴，不知为何脸上多了几分向往，“那也挺好的，我喜欢游山玩水。”
林幼仪瞅着她的关注点完全跑偏了，真的很想站起来摇晃她的肩膀，告诉她：你就没觉得这个事听着很有代入感吗？你和你哥不是你爹唯二的小孩啊！舅父极有可能续娶一个来头大的续弦啊！
你哥没啥可担心的，但你是女孩子啊，没了娘再不跟爹搞好关系，万一他把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咋办。
又想到她十二岁，放现代还是个小孩子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她之前的人生太遥远了。
啊，烦躁。
赵静萱看着表姐满脸纠结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表姐，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对我爹是那个态度啊？”
林幼仪有些莫名，但还是尝试着问了一句：“是因为舅母吗？”
赵静萱沉下脸色，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知道吗，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娘的人。”
“嗯？”
还不等她仔细琢磨这句话的深意，对面的女孩嘻嘻一笑，“我想我明白表姐的意思了，你不用操心我的。偷偷告诉你，我娘跟我说了一个关于我爹的秘密，就算我再怎么冒犯，他不敢对我不好的。”
林幼仪张了张嘴巴，不太确定她是否真的懂了自己的意思，同时也挺好奇是什么样的“秘密”。
她低头看着这个只到她胸口的表妹，女孩的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表姐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吗？但我现在还不能说哦。”
*
躺在床上，林幼仪死活睡不着觉，她正在回想刚才的对话，尤其是赵静萱提到的那个赵林的秘密。
一个不知全貌、不知真伪的秘密。
结合当时的语境，这个秘密很明显对于赵林来说是个“大麻烦”，甚至可以说的上“威胁”，那这个秘密表哥知道吗？看样子是不知道。那舅父呢？他知道舅母把秘密告诉表妹了吗？
又或者，舅父是否知道舅母知道了这个秘密呢？
舅父是个男人，是个官，这两点是他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特征。那这个秘密要么关乎他的男性地位，要么关乎他的官场地位。
威胁之所以管用，是因为被威胁着的绝对软肋，舅父他最在乎的是什么呢？
可惜她对赵林的认识还没有曾氏多，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暂且不去深究这个秘密，赵静萱的一连串表现也让她大跌眼镜。
总结就是：孩子不简单，该懂的都懂，有点小脾气，还有点会装（褒义词）。
啧啧，小表妹虽然年纪小，但是十分聪慧，不愧是和表哥一母同胞。
刚才的她仿佛跟昨天曾氏牌位前以及跟早先席上的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一个忧郁、一个性烈，而现在这个知礼。
老实说，她自己十来岁的时候还只知道吃喝玩乐呢，小表妹可比她强多了。
照这么看，人家哪里用得着她操心啊。
还是自己先前想的少了，赵静萱失去了母亲，她还有亲哥，还有旧仆，还有外家，亲爹的疼惜虽然重要至极，但也不是非有不可。
看她的样子，估计以后对赵林都没啥好脸色。
也不知道她对亲爹的成见到底来源于曾氏高龄产妇还是那个不知真假的秘密。
按照套路，会不会一切都是误会？母亲临死前的错误遗嘱造成父女之间的隔阂那种桥段还是有的。
咳咳，那也没关系嘛，人活一辈子，开心就好。现在讨厌就讨厌吧，套路的结局一般是喜剧收场。
但，如果整件事不是误会，舅父真的做错事情了，做了伤害表妹或者其他人的事。
这让她在赵执兄妹和赵林之间二选一，她会毫不犹豫的选前者，前面有与她感情深厚的表哥，有对她非常好的舅母的孩子，这些单凭赵林作为舅父的分量是不够的。
心里想着事，甚至越想越复杂，林幼仪辗转反侧到丑时过才经不住眼皮的疲惫，沉沉睡去。
临闭眼入睡前，她的眼前再次闪过那双复杂的眸子，脑中莫名其妙想到四个字：慧极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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