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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子,老婆孩子跑了,祖宗基业也败光了,我成了孤家寡人,无处可去,只能回浚州投靠亲戚。巧撒,那一年也发了大水,我也开了家客栈,就在这。”
张掌柜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被他搂着的中年男人却猛地跳开,吼道:“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再度扬起诡异的笑容,撸起袖子露出皮肤上一道道蜿蜒可怖的疤痕,声音轻飘飘的:“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中年男人“哇”地一下嚎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客栈,其余三人晕的晕、瘫的瘫,凉了半截。
整间客栈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谈笑的众人纷纷看过来,眼神中透着死寂。
裴知绥倒是不怕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概道:“我只知后来陛下又下了一道旨意,留你一条活路,却不曾料到你还坚持在这开着客栈。”
张掌柜给她也递了一杯酒,晒笑一声:“实不相瞒,姑娘,我最先认出来的就是你,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三叔可是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唉,你爹是个好官啊,当年我祖父的案子,他们没少帮忙。不说了,来,干了这一杯!以后咱就是拜把子的叔侄!”
裴知绥:……我想死。
沈偃伸手替她接过那杯酒,笑道:“承蒙张叔盛情,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张掌柜看了一眼裴知绥,又看了看沈偃:“果然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实不相瞒,殿……公子的周岁宴,我——”
沈偃微笑着打断:“你也去过是吧?这就不必说了。”
张掌柜笑得腼腆,补充道:“我倒是没去成。”
裴知绥在他怀中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沁出泪花,余光瞥见他冻僵的半张脸,嘴唇动了动,无声说道:你也有今天。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张掌柜冲其他人笑着说:“好啦,我这是遇到熟人了撒,莫得事,莫得事!都吃好喝好哈!”
说罢,又转向二人,“二位,三楼的客房虽简陋,比不得宫……京中酒楼,却也干净整洁,但是只剩下一间了,你们将就住下,过几日山道约莫就通了。”
裴知绥刚想拒绝,就听见沈偃淡声应下,牵着她往楼上走去。
张掌柜所言非虚,整间客栈近乎客满。二楼几间房门敞开着,她抬眼扫去,有妇人抱着孩子哄睡,旁边住着一对耄耋老人,走廊尽处的孱弱少年正咳得满脸涨红……
三楼的客房相对更为安静,脚步声在回廊上显得格外突出,对面的房门“吱呀”一下打开,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双眼泛着精光,从上到下打量二人。
“哎哟,你俩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吧?怎么跑这荒郊野岭来了,私奔?”
裴知绥立即炸了毛,怒道:“谁私奔?嘴巴放干净些,不然我——”
那人和气地笑着:“姑娘别生气,这一层住的大都是来往的商队,见你们的衣着打扮觉着亲切,这才开口搭话的,若有冒犯之处,实在对不住。”
她对此人莫名不喜,冷哼一声:“商队?你们也是从京城来的?”
“是。”那人指了指其他客房,道:“在下姓袁,是这支商队领头的,原是运了批布料往浚州城售卖,但这山崩,你们也看见了,所以暂时歇在此处。”
沈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略一颔首,领着裴知绥走进房内。
房门一开一合,里头是一间简朴清净的客房,推开窗便是满山春景。
他坐在茶桌旁,神色淡然地沏起茶来,说道:“不必担心,今夜你睡床榻,我打地铺。”
裴知绥脸颊霎时泛起嫣红,支支吾吾道:“啊……那也行……”
他低低的轻笑一声,将她揽坐在自己膝上,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耳珠顿时鲜红欲滴。
“在想什么?”
这里比不得楼下,说话声稍大些就能传到隔壁,裴知绥不由得侧开头,伸手捻了捻耳垂,小声道:“你刚刚……是察觉到那人有什么端倪吗?”
方才与那姓袁的领头交谈时,沈偃的态度格外冷淡,隐约觉得他可能见过那人。
沈偃默了一瞬,只道:“过几日你便知晓了,现在先不要和他过多接触。”
暴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夕阳渐渐没入山尖,漫天粉霞层层铺开,远处的飞鸟归林,偶尔传来几声婉转的鸟鸣。
无名居后头的庖屋升起袅袅炊烟,柴火的气息与饭香气交织着送入屋内,裴知绥趴在窗边看了好一会。
“你说,方才那大肉包里用的是什么肉?”
沈偃斟了一盏茶,示意她来喝,随后道:“方才来的路上,有个猪圈。”
“咦,我怎么没看见——”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想起,方才来的路上,道路泥泞湿滑,沈偃横抱着她一路走来。她光顾着研究他修长的脖颈,哪有功夫看路边有几处房屋、几处猪圈?
他眸中浮现淡淡笑意,托着下巴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她的脸蹭的一下又红了起来,仰头装作看天,“外头的漫天云霞真妙,哈哈……”
沈偃还在笑:“你方才饮茶的功夫,残阳就已落尽了,看什么呢?”
她一把推开门,慌不择路地往楼下跑去,“我去给张叔帮忙!”
身后再度响起一声浅笑。
*
客栈门口,一个小女孩正在解开身上的蓑笠。
外头暴雨虽止,蓑衣上依旧蓄了不少水珠,汇聚着凝在下摆,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
张叔正好走出来,瞧见她后立即迎上去,边走边道:“哎!放着放着,张叔给你解开。”
蓑衣的系带胡乱缠绕着,越解越乱,张叔耐心地给她解开,念叨着:“小萤啊,叔跟你说过几次啦,解不开不要硬扯,越扯越紧,这种时候就需要旁人相助,知不知道?”
笠帽率先被取下,露出一张湿答答的小脸。见到台阶上站着人,小萤抬眼扫了裴知绥一眼,问张叔:“这个姐姐是谁?”
张掌柜正好解开蓑衣,回头望了她一眼,招呼道:“下来啦?饭菜马上就好!原想给你们端上去呢。”
随后揉了一把小萤的发顶,“这个姐姐是张叔的朋友,要叫裴姐姐。”
旁边有人挪揄道:“哈哈老张!这客栈里有谁不是你的朋友?”
小萤并不理会他们,直勾勾地盯着裴知绥,问道:“裴姐姐,你是从京城来的吗?”
张叔忽然意识到什么,冲她连连摆手。她疑惑地瞥了一眼,很有耐心地答道:“对的,你叫小莹是吧,是哪个莹?”
小萤倏地走到她面前,湿漉漉的手指在她掌心勾画着,接着问道:“那你有见过我的哥哥吗?”
这话一出,厅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就连一向笑吟吟的张叔也敛了神情,肃声道:“小萤,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裴姐姐,我哥哥可厉害了,进京赴考成了进士,阿娘说他要回乡探亲的,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来?”小萤执拗地拉着她的手,眸光清澈。
新科进士回乡探亲,早就该到了。
裴知绥抬眸望向张叔,神情凝重,“张叔,山崩是何时开始的?”
张叔长叹一口气,眸光中有隐隐痛色,解释道:“半月前,这条山道上就已发生过一次山崩,生生活埋了一行路人,这里头就有小萤的哥哥。而后官府派人前来救援,却因连日暴雨,各处山坳都开始出现了崩陷,官兵难以施救,这一拖,就拖到现在。”
“就算是施救困难,也不至于拖到今时今日也挖……”她话到嘴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默认小萤哥哥身死,余光瞥了小萤一眼,转而换了用词,“也不至于寻不到人吧。”
张叔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若不下雨,您可以亲自去看看。”
小萤依旧保持着抓她手的姿势,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似乎是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无奈之下,她只好反握住小萤的手,安抚着说道:“姐姐明日就去看看,好不好?”
小萤这才松开手,点头道谢后进了房间。
再回到客房时,沈偃正在读一张纸条,房门推开的那一瞬间,指尖捻着纸条往灯焰一送,霎时化为灰烬。
裴知绥怔愣在原地,目光落在灯盏四周的纸灰上,一时迈不开步子,问道:“刚刚在看什么?”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那张纸条与她有关。
沈偃将手笼回袖中,神情有一丝不自然,稍纵即逝。
淡声道:“没什么,其余暗卫已经抵达浚州城。”
说罢,他扫了一眼门边,语气轻松道:“方才在楼下遇到谁了?我只听见只言片语,没听全。”
一缕山风拂过窗棂,直直卷进屋内,桌上那豆火苗在风中摇曳,不稍片刻便吹熄了,失了天光的映照,屋内顿时黯沉下来。
明明那人正坐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谈笑着,她却好似看不清他的面容,想要拨开那一拢拢黑雾,看清楚他心中所思所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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