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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祝佳期愣住了。
她没料到卢剑星真的会下跪磕头，更没想到下跪磕头这种事，也能做的那么凛然大义。祝佳期与卢剑星的目光相撞，他动也没动，面孔中带着恳求，但更多的是不愿让步的固执与坚定。
在祝佳期眼里，卢剑星平凡又庸碌。或许有点见识和脑子，但没家世也不圆滑，前途压在肩头，不得不低头做人。
而低头做人的人，怎么会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呢。
——“您想找什么乐子，冲着我一个人来。”
可是他这一跪，祝佳期顿时丢失了所有找乐子的心情。
之前还连嘲带讽的祝佳期，禁不住动了动眉毛。她明艳面庞中的轻蔑一扫而空。
祝佳期阖了阖眼，原本紧迫的气氛瞬间发生了改变。她想说些什么，但在开口之前，别苑屋顶上陡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笑声。
“丁修！你别——”
“——祝小姐小心！”
上一刻还跪在地上的卢剑星，在察觉到男人的动向后，蓦然起身。
他抽出佩刀，两把长刀招架到了一起。祝佳期退后两步，略微有些讶异：朝着她袭来的正是祝家老三祝思凡捡回来的流寇。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待到二人过了几招时，祝佳期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流寇是冲着她来的。
然而思凡人呢？
她心中一动，抬头望向流寇袭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在那屋顶上头，一个娇小灵活的姑娘正抱着树准备溜号呢。祝佳期顿时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勾嘴角：“思凡，你要去什么地方啊？”
.
思凡是个聪明的丫头。
喜欢装傻充愣，还跟着江湖术士学了不少噱头。祝佳期一早见识过她的易容水准，也知道自家小妹的脑袋瓜里装满了鬼精灵。
她捡回来的那个男人，想要挟持祝家小姐出府，然而大小姐有人护着，二小姐自己就武功了得，交起手来，他半点便宜没捞着。直到祝佳期喊出了祝思凡的名字，男人才明白过来：救了他的傻丫头，就是祝府的三小姐。
祝思凡是个闲不住的脾气。祝管家好几次给祝佳期说，三小姐什么时候偷跑出去到哪儿了。大部分情况下祝佳期权当不知道，就算禁她的足，思凡也能想好几种不重样的法子偷溜出去玩。
光明正大地玩够了自己回来，总比偷摸着跑出去谁也不知道的强。就像是现在，祝佳期干脆叫下人送她和那个流寇出府。
处理完祝思凡的事情，祝佳期才转过身，看向满脸愕然的卢剑星。
卢剑星功夫不错，虽然祝佳期不像二妹，她不会什么武功。但她也能多少看出来一二——又瘦又高，还是个谨慎的老实人，祝佳期倒是没料到，他的朴刀倒是用的大开大合，豪气的很。
“那是我三妹。”
祝佳期解释道，“性子顽劣，时常惹出麻烦。劳烦卢大人出手相助了。”
“你三妹？”
显然卢剑星还没从震惊走出来，他连“您”都不用了。但他反应也算快，祝家老二老三鲜少在外露面，他一大男人，也不好与大家闺秀扯上关联。既然祝佳期不打算追究袭击者的事情，卢剑星权当没这回事：“祝小姐没事就好。”
说着他收回佩刀，身上还带着战斗的气息，但刚刚的凛然和固执已然消失。在祝佳期看过去时，他照例避开了她的眼神。
下跪挥刀的锦衣卫不见了，卢剑星又成了那个祝佳期眼里“低头做人”的普通人。
没意思。
祝佳期顿觉无趣，她收回目光：“如卢大人所愿，你向我的鹦鹉道歉，你我之间彻底两清。打点关系的事，我会自行处理，保证从今往后，没人会置喙此事。”
卢剑星长舒口气。
他就像是猛然卸下了所有的重担，紧绷的躯体陡然放松下来，连脸上的笑容都带上了几分真诚。卢剑星实实在在地对祝佳期行了个礼：“多谢祝小姐。”
这是他认识祝佳期以来，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意。
“行了。”
看着他的笑容，祝佳期觉得有点堵心，她淡淡地挥了挥手，像往日那般不耐烦：“没什么事卢大人请回吧，佳期难得休息，不想为这等小事浪费时间。”
只是在卢剑星转身后她却又把目光转了回来，望向男人宽阔的脊背和腰间的刀。
一旁看戏看了个够的祝拾画也在注视着卢剑星的刀，在他离去后才轻柔地打破沉默：“一把好刀。”
祝拾画自幼习武，她说好刀，那就是真的好刀。祝佳期侧了侧头：“是刀不错，还是刀使得不错？”
拾画闻言一怔，仿佛没想到祝佳期还有如此说法，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
祝佳期一袭红裙，站在水榭中央，捧着个暖炉，在白雪之中笔直又明丽。她没看拾画，一双凤眼注视着别苑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拾画的记忆里，阿姐的目光总是有焦点的，她鲜少会如此放空自己。
玲珑心思一转，祝拾画蓦然笑了起来。她明白了佳期在想什么：“阿姐，就这么放过他吗？”
“跪都跪了，”祝佳期冷冷说，“我还能怎样？”
拾画：“你知道他跪的不是你。”
是啊。
祝佳期转身，她那精致的鸟笼就在身侧。鸟笼里的绯胸鹦鹉不算漂亮也不算机灵，祝佳期留着它，纯属是因为它学会了思凡教的几句话。
一只鹦鹉，有什么值得跪的？连祝佳期都没把它放在眼里。
卢剑星跪天跪地，跪家中眼盲的老母和装在飞鱼服里头的那颗良心，唯独没有跪祝佳期。
她看不起他，可某种程度上，他避着她的眼睛里，也从来没装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