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文学城首发
可能因为两个人的号码相隔比较远，直至广播声开始叫虞悄的号码，他也没有找到江域。
虞悄抬手按了按脸上的面具，确认它戴得很牢固，而后缓缓走向舞厅的进入口。
彻兰公学的占地面积很大，里面的建筑设施齐全，几乎赶上一座小小的城市，除了学校本该有的操场、食堂、宿舍、花园、图书馆、停车场等等，就连电玩城、音乐厅、舞厅、饮吧也有，价格自然比外边的要更贵很多。
价格贵，装修也极尽奢华，彻兰公学内的商户都是学校自营，校友捐款便足够覆盖运营的所有成本，而且还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极强消费力的学生们。
招标人大概从没考虑过成本问题，地上的每一块瓷砖、墙面贴的每一寸装饰纸、天花板吊灯上镶的每一颗钻，通通都用最好的，金碧辉煌的卫生间比下城区福利院的食堂和卧室还干净。
虞悄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进舞厅。
他以前从没有来过这里，只听说过别的同学会租这个场地一起玩乐，甚至还要雇佣乐手演奏，在悠扬雅致的小提琴声中翩翩起舞。
提起跳舞，江域却表现得有些不屑，他看不起那些喜欢租用舞厅彻夜狂欢的花花公子哥们。
“一群没有志向的二世祖，真正的家族继承人绝不会纵情于声色，悄悄你不要和他们一起玩，会被他们带坏的。”
这话说的没什么意义，虞悄本来也和他们玩不到一起去，他们更不可能那么好心，主动邀请虞悄一起玩。
当然，也有例外，岑程倒是邀请过虞悄，不过虞悄太害怕了，他不敢和他们一起去那种场合——密闭空间的包厢、昏暗的光线，以及震耳欲聋的音乐。
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听见。
岑程嘴里叼着没有燃烧的香烟，右边的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对他发出敷衍的邀请：“跳舞，你来玩吗？”
听在虞悄耳朵里，这话更像是——我要玩你。
这个邀请很显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不怀好意的别有用心。
至于用的什么心，虞悄也想不出来。
总之，他拒绝了。
“东张西望找谁啊？”，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叫虞悄：“小老鼠。”
与此同时，虞悄感到一只手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肩膀，虽然力气不大，但是宽大的手掌却严丝合缝地卡在他肩颈凹陷的弧度上，指骨紧绷。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有挣扎逃离的倾向，对方一定会用力掰痛他的骨头。
手掌宽大，骨节突出，很明显是男生的手。
虞悄还没找到江域，另外有一个人就找到了他。
或者说，是一群人。
随着对方的力道，虞悄被他扭得转了过来，看到领头的那个人。
个头很高，鼓鼓囊囊的肌肉包裹在修身的西装下，上衣衬衫的领口足足解开了两颗，露出胸膛精壮肌肉，十分骚包。
他扶着虞悄肩膀的那只手臂的袖子捋起，小臂上的青筋犹如一条蜿蜒盘曲的青蛇，虽然体型不大，但蓬勃有力，剧毒的獠牙时刻准备着刺进猎物的血管，将它一击毙命。
那人脸上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底色是白色，上面却画着诡异的笑脸，眉目弯弯，却让人无端产生什么雨夜变态鲨人狂、邪恶组织成员等等恐怖的联想。
都说衣品见人品，如果此话当真，那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不是我，我不是小老鼠，你认错人了。”
虞悄又惊又怕，吓得连连后退的好几步，他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裙摆，下意识地捏起嗓音说话，本来清爽的少年音像是混入了融化的砂糖，变得又甜又腻，娇滴滴的。
“哈哈”，男人笑了笑，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是我冒昧了”。
面具上的笑容微妙，更谈不上友好，虞悄看不到对方面具之下的表情，也猜不出男人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谎言。
笑脸男微微俯下身，朝虞悄伸出右手道：“那么请问这位漂亮的小姐，您可否愿意与我共舞一曲？”
单从精壮高大的身材和风流倜傥的气质来讲，这个黑西装笑脸男确实算是一个讨人喜欢的舞伴，想必很多优雅美丽的贵族小姐都愿意与他共度十几分钟的舞曲时光。
但那其中并不包括虞悄这个冒牌的‘贵族小姐’，他完全不想与眼前的人产生任何接触，只想立刻逃离这里。
明明脸上还戴着面具，但他仍旧很害怕被认出来，一直低着头，声音又细又轻：“抱歉我不想…”
“不想也得想！”笑脸男一下子扯住虞悄的胳臂，完全撕破了刚才的伪装，声音变得真切很多。
他贴着虞悄的耳朵，盯着那颗玉白色的耳垂珠看了一眼，一字一顿：“你该不会以为我没认出来你吧？小，老，鼠。”
啊！
广播提示所有的人都已经入场完毕，虞悄下意识抬起头，又被很快按了下去。
他没看到江域。
另一个戴着牛头面具的男生从后面扶住他的脊骨，警告道：“乖一点，和c…老大走。”
“你倒是有眼力见。”笑脸男戏谑性地看了一眼牛头人，说出来的赞赏不像是赞赏，反而更像是嘲讽，他习惯性地摸出烟盒，弹出一支香烟刚要点燃，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他捏捏虞悄的耳垂，笑着说：“在漂亮妹妹面前，还是要保持一些绅士风度，最起码不能吸烟嘛。”
这次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虞悄一下子听出来，是岑程。
就是前天看到他和江域一起买衣服的岑程，之后还邀请他们一起去酒店包间吃饭的岑程，他还以为对方当时没有认出来自己呢！
他真傻，真的，他早该猜到岑程已经认出来自己的身份，却还抱有幻想隐瞒下去，刚才还夹着嗓音装作女孩子讲话，他们肯定觉得很蠢，一直都把自己当笑话看吧。
就像抓住老鼠的猫，不急着把可怜的小老鼠吃掉，反而按在爪下，饶有兴致地扒拉来扒拉去，直至把小老鼠吓得魂飞披散，折磨得半死不活才会一口吞下。
牛头人没有岑程那么粗暴，他似乎察觉到虞悄吓坏了，手掌抵在虞悄的后背撑着防止他不小心摔倒。
虞悄却只顾着害怕，没有感知到他的好意。
他脑袋里一阵眩晕，好像回到了无助的童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在放学的路上被好几个小混混拦住回福利院的道路，他们不像是对其它学生那样索要财物，但要求的却是虞悄更接受不了的事情。
好在他们没有得逞。
一切都过去了。
当时是怎么摆脱他们的？
那些小混混扯着虞悄的手脚，要把他拖进没有人的僻静巷子，虞悄拼命挣扎、呼救，却无济于事，仍然阻拦不了马上要滑下深渊的命运。
就在他即将被拖入黑暗的时候，周域出现了。
虞悄看到了那颗熟悉的金黄色脑袋，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气，从捂住嘴巴的指缝间发出一声求救的尖叫。
“周周，哥哥救我！”
那颗金黄色脑袋咻的一下，闻声转过来，旋即他冲过来，挥着拳头扑向那群小混混。
然而打斗的场面实在不太体面，周域像一只愤怒的小黄狗，发疯般地咆哮，又撕又咬，没有修剪的指甲在领头的那个小混混脸上留下深深血痕。
那时候的周域还没有现在这么高，在缺乏营养的饮食下，他只比虞悄稍稍高了一个脑瓜尖，却凭着一股疯劲勉强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鼻青脸肿地带着虞悄回到福利院。
虞悄和周域两个人年岁相当，但具体出生年月就连福利院里最年长的看管阿姨也不清楚，更不知道他们中哪个人年纪更大一些。
其实虞悄比周域来福利院甚至还要更早，只是他天生发育不良，又长得柔弱畸形的身体，所以在院长的教导下他总是会叫周域哥哥。
“哥哥要爱护弟弟，保护弟弟。”
记忆中的周院长蹲下身子，温柔地在金发男孩的胸前打了个领结。
“系上领带，我们小域就是男人了，男人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对不对？”
金色头发的蓝眼睛男孩郑重点头，他身上的衣服颜色黯淡、破旧松垮，像是穿了很久的老古董，只有胸前新系的小领结是崭新的。
但他依旧无比珍惜，伸出脏脏的爪子仔细抚摸，骄傲地抬起头，仿佛穿着高定礼服的小绅士、又像是正在接受加冕的忠诚骑士。
“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弟弟的。”
…
“不想被揭穿身份就和我走，你知道的，如果学校里的其它同学知道你今天穿女装来舞会…你也不想这样吧，嗯？”
岑程的话没有说完，但拉长的‘嗯’一声却意味深长，反正虞悄是听懂了他内里暗藏的威胁。
虞悄被他们抓着走，或者说，是被岑程抓着，其它的男生都保持一定距离跟在附近，像是随从，又像是遮挡视线的屏障。
只有带牛头面具的男生离他们比较近。
他在虞悄左边，岑程在虞悄右边，但虞悄被岑程扯着，重心更倒向右边的方向，要不是他极力强撑着平衡，都快摔进那个可怕的人怀里了。
“老婆，我可怜的老婆，你乖一点啊，不要惹大哥生气，忍耐一会…”
虞悄听到牛头人面具下念念有词，说一些奇奇怪怪、他听不懂的话。
他们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去，到哪里都相当引人注目，但虞悄个子太矮了，在中央被其它人完全挡住了。
更何况即使没被挡住又能怎么样呢？
其它人也不过认为，眼前的这位纤细轻灵的白裙少女与那位高大健壮的西装男在舞厅上一见钟情、两位两情相悦的贵族青年男女刚携手从舞厅走下来，想要去一个更僻静的地方互诉衷肠。
这种事情实在太正常了。
吉雅公学与彻兰公学两校经常举办联谊会，贵族青年男女们在舞厅中相知相识，几个家族之间更有可能结成亲家，关系更加紧密相连，小夫妻间的感情也非常融洽。
或许在其它人眼中，虞悄也是一位娇贵的千金小姐，所谓的劫持不过是两厢情愿的幽会，没有人能够看出他的窘迫，将他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突然！
越过黑压压的人头，虞悄一下子看到一颗金黄色的脑袋，照亮了他灰暗的视野。
很耀眼，极其明显，个头比其它人都更要高，站在离人群稍远的位置，姿态淡定从容，似乎在漫不经心地欣赏舞厅中的风景。
虞悄狠狠地咬了一口搭在脖颈上的手背，等岑程稍微松劲，他跌跌撞撞地栽过去，朝那个人伸出手。
“周…哥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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