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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冰一行人在莽家村村口遇到持刀讹钱的那伙人之后，学校派的司机念叨着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结婚五年两口子访遍了名医，今年老婆好不容易才怀上孕，眼看着就要当爹了，他不能让老婆守寡，让孩子没爹。
归根结底一句话：这千里送人头的活儿谁爱干谁干，反正他不干了。
李辅导员年纪不大，去年留校的，上面没有授意，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到底是把一车人原路带回去，还是鼓励他们克服困难呢？
情急之下，有人想出个2024年的今天看来可以“免责”的办法：
大伙儿一起草拟了两份申请书，返校的同学在“我自愿放弃实践活动”的纸上签字；不返校的同学在“我自愿继续实践活动”的另一张纸上签字。
李辅导员看了，琢磨了片刻，提起笔在两张纸上各添了一句相同的话——所有后果皆由本人承担。
夏清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的念头首先想到了家人，弟弟妹妹们还没长大，全家都指望着她这个大学生，倘若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爹娘该怎么办呢？
另一边，她又舍不得她多年的梦想。课本和剪贴报上读了那么多，总算有机会能够亲眼见一见，亲自测一测，实实在在地和前辈与建设工程队的师傅们学一学，难道真要放弃了吗？
夏冰看见“我自愿放弃实践活动”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签名，而“我自愿继续实践活动”那张纸上一片空白。
“还要多久？”
“苏扬帆？”夏冰回头。
“能让一下吗？我要签字了。”
他这副公子哥的模样，铁定是要当缩头乌龟的吧？夏冰心想。
苏扬帆倒没那么多心理活动，他提起笔，干净利落地在那张空了大半面的纸上签了名字。
“苏博士，要不然，您再考虑考虑？”李辅导员一句“苏博士”，全车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苏扬帆身上。
苏扬帆满脸单纯地问：“考虑什么？”
“就是……额，此次活动没有专车，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李辅导员觉得他很有必要和上司的儿子说道清楚。
“搞科学的人需要有牺牲精神。”苏扬帆真诚地说，“更何况，潜在的危险是你主观臆测的。”
“可刚才……”
“我们不能用小概率事件推断尚未发生的事。严格来说，刚才也算不上危险。我认为，一路走来，真实的危险从未发生。”
李辅导员被苏扬帆怼得哑口无言，这人有气无处撒，一张脸憋得像只堵了出口的红气球。
“行，随你。”
夏冰听见人群中有“吃吃”的笑声，心下暗忖这个苏扬帆还真是个狂妄的书呆子，一边又挺佩服这种大无畏的理想主义精神。
夏冰脑海里的小人开始躁动了：
苏扬帆可是苏教授的独生子，他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去吧，夏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勇敢一点，你活着不光为了家人，也得为自己！
出于安全考虑，李辅导员本意是劝说所有人一同返回学校的，奈何几个脾气倔强一根筋的学生，比如苏扬帆和夏冰这样的人，死活不听劝，一意孤行非要继续行动，他也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大行李箱和有限的勘测设备让人搬下了车。目送大家离开后，苏扬帆长舒一口气，眨巴着大眼睛问：
“李辅导员，我们往哪边走？”
李辅导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问我我问谁？不是你信心满满要为科学牺牲的吗？
好在这人是上司的儿子，又是个长得漂亮的。算了算了，别和书呆子生气。
夏冰“噗嗤”一声笑了，苏扬帆这人，可真是个漂亮苕！
夏冰出发前在学校图书馆里借阅了地图册，又查询了一些内部资料，找到了大坝建设地址大致经度和纬度。她特意选了个靠窗的座位，晕车的间隙没忘记留心路标路牌，眼看着已经到了莽家村村口。
下车前，李辅导员和夏冰找司机问路，张师傅说王赶超会来接他们的，叫他们大可不必担心。两人又问王赶超是谁，张师傅打开了话匣子：
“莽家村新上任的村长啊，没人告诉你们吗？”
见两人摇头，满脸迷茫，张师傅继续：
“说来都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在新疆当兵，第一个认识的就是王赶超。那小子别提多进步了，没多会儿就当了班长，后来又成了工程兵，吃了好多苦。
我听说他爹也是当官的，这么多年不知道怎么的，到底也没把他弄回来。前些时日跑长途撞见他，说是调到莽家村当村长了。我还以为是个什么美差呢，谁想到当个芝麻官还得把脑袋提在手上，真是造化弄人！”
临走，张师傅还用王赶超的人格担保，这位三十出头的工程兵村长，哪怕在村里让土匪打断了腿，也一定会爬着来接他们的，更何况他和土匪谁打断谁的腿还不一定呢。
李辅导员和夏冰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此刻，夏冰、苏扬帆、李辅导员和另五个同学一同在路边傻等。事实上，他们遇到过几趟路过的拖拉机和三轮车，但每次都因为漂亮苕过于耿直的“我们是去莽家村为大坝建设做勘测的”让人踹了下来。
“他们似乎有点不欢迎我们。”苏扬帆总算看出了端倪。
几个人一副“你才知道啊”的无语表情。
“他们为什么不欢迎我们呢？”苏扬帆开始反思。
废话，换作别人，把你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拆了，你能欢迎人家？
大伙儿无奈地在心底里冲这位满腹经纶但不谙世事的漂亮苕翻了无数个白眼。
“别人我不好评价，反正我本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看谁都不顺眼的。”夏冰笑说。
漂亮苕似乎懂了什么，脸刷地一下红透了，老半天不敢看夏冰。
傻了吧唧地在路边立了一会儿，夏冰讲要去方便一下。
“诶！你等等！”苏扬帆叫住了夏冰。
“怎么了？”一群人都挺奇怪。
“那个……村里没有公共厕所，茅坑又臭又脏。”苏扬帆有些扭捏。
夏冰心说我又不是没在村里待过，还用你提醒我，面上懒得理他，自顾自要走。
“可能会有土匪抢劫！”苏扬帆高呼一声，一把拉住夏冰的胳膊。
夏冰盯着对方的手，很是莫名其妙。
“我是说，你一个女孩子，脱离大部队单独行动，万一遇到不测……”
“你们就是苏教授派来的大学生吧？”身后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李辅导员顾不上苏小少爷，一个大跨步上前，两手握住对方的手热情地摇了摇：
“您是王村长吧？幸会幸会！”
“你们晓得我？”对方个头高大，坚毅的国字脸上显出一丝诧异。
“苏教授特别交代的。”李辅导员撒谎。
“父亲什么时候交代过……”
“别说话！”夏冰一把捂住苏扬帆的嘴，瞪了他一眼，苏扬帆被夏冰突然的亲密接触吓得浑身一抖。
夏冰朝村长挤出一个社交性笑容，介绍道：
“村长好，我叫夏冰，苏教授让我们到了莽家村直接找您对接。哦，对了，他是苏教授的儿子，苏扬帆博士。”
“哦？这么年轻就是博士了呀！”
苏扬帆从小到大听这种话听得耳朵起茧，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触动。
李辅导员暂时也无巴结奉承漂亮苕的必要，连忙接过话头：
“您看看您，年纪轻轻的还不是日理万机，还抽空亲自来给我们这群书呆子带路，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苏扬帆像是对人情世故过敏一般，面无表情地耸到了村长和辅导员当中，一本正经地说：
“我有一个问题。”
“苏博士请讲。”
“你们村里的茅坑臭不臭？”
……
“不许动！手举起来！”
夏清和夏庭松一行人还是没躲过拦路打劫。好在这次的劫匪和纽扣小镇派来的司机此前有过交手，双方并没有动刀。
几人见车斗里拖着好几麻袋的纽扣，对夏清和夏庭松很是眼生，猜测他们铁定是出门做生意的有钱人。
这路人连推带搡地逼着夏清几个人去了自家屋子里吃了一顿天价晚饭，按照一碗清水寡面十元的价格，五个人一共花去了五十元。
夏清好几次濒临发作，都让她爹按住了。
“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夏庭松用气声对女儿说。
江城镇上，夏庭松的二姐找到黄爱秋家里，她提着大包小包来和黄爱秋分享喜悦。
“赶超回来了，这么多年，他可算回来了……你看，这是他寄给他爹的信，这是照片，这是给你们带的新疆大枣。臭小子，居然一眨眼就长成大人了，黑不溜秋的，小时候没这么黑啊。你说说他，很他爹一个样，人都没到家就调到莽家村当村长去了……”
同样身为母亲，黄爱秋家中陆续已有三人音讯全无，她听着二姐自豪地讲着自家儿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二姐，有个事你还不晓得，冰冰、清子和她爹，都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什么意思？那么大的三个人，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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