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改变
程书停下手上动，拿正眼瞧他，浅笑着勾了勾唇，摇头。
他不是没想过旅馆生意不好，苦苦维持经营很痛苦，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整理旅馆，把旅馆的生意给弄起来，只是比起他的想法，他的打算，现实问题对他来说更为重要。
他爸妈去世纯属意外，保险公司并未赔付多大的金额，而且，除了平常的开支，他又还有个妹妹住院需要钱，左右算下来，他早就已经负债累累，拿不出什么闲钱来了。
于是他回道：“我暂时还没这方面的打算。”
路鸣野拿起旁边的杯子倒了杯温水，认真且严肃地劝他，“程书，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你那家店做到现在全都是赔本买卖，你还不打算做点改变？”
程书吸了口烟，给了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没钱。”
闻言，路鸣野蓦地一顿，随即态度真诚地对他说：“我帮你，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程书掐了烟，悠悠问他：“你真准备耗在这儿过下半辈子，不打算回去训练了是吗？”
回去？
路鸣野想回去，可他没有回去的实力。
所以，与其每天在这精神内耗，他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哪怕这事最后毫无意义，败得一塌涂地，他也认了。
“我这属于投资，等你那旅馆生意好了，你得每年给我一点分红。”
“你当我这是开公司啊？还每年给你分红。”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投资去做点改变嘛？”
虽然路鸣野有私心，但他也的确是真心地想要帮程书：“我不用你还我钱，只要以后你生意好了，每年给我包个红包就行……而且，你那店要是做了改变，生意还这样的话，那你到时候再来后悔也不迟，你说是吧？”
“书，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不会吃亏的。”
程书沉默片刻，回他：“你等我再考虑考虑吧。”
对于他的话，程书的确是有些心动，但同样的，他也得想清楚他的店到底有没有翻新的必要，翻新转型后又没有没赚钱的可能。
他不希望路鸣野的钱打水漂，也也不希望他的努力白费，当然，他最不希望的，还是他两一顿瞎折腾后，最后还是一无所得。
看他还在犹豫，路鸣野没再穷追不舍地继续说下去。
他明白，只要程书不傻，那他就一定会接受他的提议，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就只有等待而已。
两人那天分开以后，程书回家从旅馆一楼逛到了旅馆六楼，他看着大部分空出来的房间，掏出手机看着网上屈指可数的预定，最终，他去了二楼那间紧锁起来的房间。
这曾经是他的房间，他爸妈还在世时，他每次放假都会来这住上十多二十天，然后才会回家去，后来他爸妈去世，他需要钱，就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一直住在旅馆里。又因为要忙着顾店，所以搬去了楼下，但他这人有点心理洁癖，舍不得把自己房间让给别人，因此，权衡之下，他拿了把锁，把这房间给彻底封锁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看着柜台上放着的各种漆器工具，思绪万千。
他明白，路鸣野说的一点没错，与其守着一个一成不变而且是个负担的旅店，还不如赌一把做点改变，说不定，他真能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步步做大做强呢？
做好心理建设，下定好决心，于是，当他再次看到路鸣野出来散步路过他店门口时，他开口叫住了他，给他端了张椅子出来，接着拿出他这几天精心做好的笔记，放在他两面前的桌子上。
他给路鸣野分析。
拾光客栈地理位置不太好，前不挨学校，后不挨车站，最近的活动区域还是桃山广场，而一般去桃山广场玩的，除了各种节假日以外，基本上也不会跑来他这儿住。
而且，除了地理位置不太行以外，这家店还有一些其他的缺点，比如，没电梯，房间结构一般，装修风格一言难尽……
程书越说越心虚，随后找补了一句：“但每个房间里的生活用品，我都准备得特别齐全。”
“这不是一个旅馆应该做的吗？”
路鸣野毫不客气地反问他。
“那是因为你去的全都是五星级酒店，有些店，他真没有。”
路鸣野懒得反驳，示意他继续说。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如果我们要把这旅馆全部翻新，那有些房间的风格和布局也得稍改变，大大小小地算起来，这不会是一个小数目，你确定你要出钱给我装修吗？”
路鸣野拿起他的本子仔细浏览了一遍，食指摩挲着下巴，真心实意地夸他：“你这字写得还挺好看的，笔锋不错。”
“哈？”
“没事”路鸣野正经问他：“程书，你们家这店以前生意好吗？”
“前几年我爸妈他们在的时候还行，能维持生计，这几年嘛，就……”
“那就换个风格吧”路鸣野放下本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直言不讳地说着，“你们家这装修太老气了，根本就不能够吸引年轻人，还有你那放在网上的照片，简直惨不忍睹，是你自己拍的吧？”
“……”程书无法反驳，那还真是他自己拍的。
“你说的房间布局要改，我同意，装修风格要变，我也同意，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他回过头来看着程书，“你还是只打算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旅馆吗？”
“不然呢？”
“如果是这样，那你完全没有必要改”路鸣野说，“就像你刚才说的，你这家店地理位置不行，既然这样，那你就得要有点特色来弥补它啊，不然凭什么让客户大老远地跑来你这儿住？”
“特色？”
程书思考片刻，淡淡回他：“我这完全没有特色。”
“现在没有，那我们就把它创造出来呗。”
路鸣野再次坐到他对面，提醒他：“书你再仔细想想，你这店到底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材料，或者可以被你用来制噱头的东西。”
程书对虚假宣传很膈应，“既然我们开的是旅馆，目的是让人住着舒服，那我们直接做好服务不就好了吗？”
听他这么说，路鸣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人，他是真的不适合做生意啊，难怪他这好好的旅馆没什么人来，还常年亏损都不急着做点改变。
“可是现在这个时代，顾客要的不只是这些”路鸣野和他好好解释，“……就拿我们出去吃饭这件事情来说，书，有一家饭店离你这很远，网上搜到的图片也不怎么样，下面的评论也没几条，店里的装修还完全没有吸引力，你说，这样的店，你会去吗？”
“……”程书沉默地晃了晃脑袋。
“你这店就是这样。”
“那我们就把装修搞得有点特点呗？”
“这只是其一。”
路鸣野说了半天有些渴，程书察觉到他四处寻找的视线，从前台柜后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递到他手里。
路鸣野猛灌了两口，接着说：“除了这个，你还得有一个长久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我这人学什么都不精，这店也和我一样……没什么特色。”
“要不，你利用我吧？”
路鸣野看他情绪不对，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怎么利用你？利用你的名气吗？”
程书毫不犹豫地拒绝，“我这店一旦打上了你的烙印，和你扯上了关系，那到时候我这店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也得跟着遭殃，我不要。”
“难道我还能比现在更落魄吗？”
路鸣野无所谓地耸耸肩，“再说就你这小破店，能出什么大问题？”
“那我也不能让你因为我的店，而被别人说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啊。”
路鸣野想要打消他的顾虑，平静地回他：“我可是世界级的运动员，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有人说闲话的，有没有你这个店，都完全没有什么区别，知道吗？”
“不一样，这不一样。”
程书坚持己见。
瞧见他无比认真的模样，路鸣野怔了一下，慢慢敛起笑容，心里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意，涨得他心脏难受。
他移开视线，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那我们先不讨论这个，我们先联系装修公司，让他们尽快把设计图给弄出来，然后等装修风格定下来了，其他的也都弄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被用来当做特色的，反正要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听到他这类似于妥协的话，程书点了点头，“行，那等我下午先去医院看过我妹妹，我再去找装修公司问问。”
路鸣野来了快一周了，到现在还没见他妹妹，有些好奇，“你妹妹，她还要在医院里住多久？”
程书纠正他：“你该问的是她住了多久，而不是她还要住多久？”
“那她住了多久？”
“我这么和你说吧，我爸妈去世快三年了，这期间，我妹妹住在家的时间不超过六个月。”
这样的结果让路鸣野有些吃惊，“她是？”
程书无奈地叹了口气，“抑郁，再加上受了点其他的刺激，反正她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好。”
路鸣野忍不住问他：“你没想过把她接回来住吗？”
“试过，但她一回来就……”程书想起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没再说下去，抿唇长呼一口气，“你是想去见她？”
“不是，我只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平时应该都住在这儿，是吧？”
路鸣野看到他点头，接着对他说：“过段时间你这装修，还要重新刷漆什么的，甲醛肯定会超标，不能住人了，到时候，你准备去哪儿住？”
“你放心，我肯定会有地方去的。”
路鸣野哪里可能会信？
他昨天从他外婆那得知，程书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这旅馆就是他现在唯一的住所，而他那人又是个舍不得花钱的主，肯定不会出去租房子住，再加上这刚开春不久的季节，他的朋友他的同学，肯定都已经返工回去上班了，哪里可能顾得上他？
“你要去哪住？”
“我说了，会有地方住的，你不用管我。”
看他依旧不愿意正面回答问题，路鸣野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去处，于是他斟酌片刻，向他提议道：“要不，你搬来我家，和我一起住吧。”
这爆炸性的话语让程书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不确定地问他：“你说什么？”
路鸣野怕他拒绝，赶忙解释：“这是我外婆的意思，那天和你吃过饭回家后，我把我要和你一起弄这家店的事情跟我外婆提了一下，她让我跟你说，你这店里装修的时候，让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这样，即能省钱，大家又能互相有个照应，关键是我们家离你这店很近，要是装修的时候有什么事，我们也方便一起过来。”
程书在心里尴尬地笑了笑，收了面前的桌子，揶揄道：“我就说嘛，这完全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
“那我换种问法，你觉得，什么话才像是我能说出来的？”
程书唇边飞扬起一抹笑意，淡定回他：“就像现在这样死咬着问题不放的，这就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程书，我总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没有误解。”
程书可不认为他以前了解到的那些，以及最近接触到的这些，全部都是误解，至少，以前了解的那些，绝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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