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苏沅坐在院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想到了很多年前，她和王皇后还没出嫁，在闺中一起玩耍的那段时光。
那会儿燕国夫人忙着争夺管家权力，没时间管王皇后，王皇后还不像现在这般端庄持重，她活泼爱笑，和她一样喜欢四处玩耍，爬墙上树什么都做，全无大家贵女娴雅模样。
两人相遇算是遇见了知己，经常相约一起出去玩耍，今日逛街，明日爬山，都是私底下悄悄地，一直到被燕国夫人发现前，两人过得都是这样的生活。
王皇后和萧宴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那会儿他们都不知道彼此身份，只当萧宴是贵族公子，跟着随从出来玩耍。
于是苏沅和谢无恙，王皇后和萧宴，四个人经常相约出门。
偶尔苏沅和王皇后晚上睡在一处说悄悄话，苏沅问王皇后是不是真心喜欢萧宴，王皇后那会儿还是少女心性，红着一张脸坦然承认。
她告诉她，她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希望她是嫁给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和对方是真心相爱，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苏父没有妾室，只有苏母一个妻子，夫妻两人感情很好，苏沅很羡慕父母的感情，同样渴望未来的夫君能像自己的父亲那般真心待自己。
又有王皇后在她面前说了这些，苏沅也是同样期待。
世事难料，萧宴离开了，他离开后没多久，王皇后册封太子妃的消息传了下来，苏父升迁，两人就此分离。
离开之前，两人抱头狠狠的哭了一场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本来苏沅一直遗憾王皇后没能像她一样嫁给喜欢的人，可是今日在宫中看见萧宴的那一刻，苏沅却觉得她宁愿王皇后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萧宴。
她也终于明白闺中时和她同样活泼好动的王皇后为什么会越发的沉默。
换成是她，曾经真心喜欢的人，变成现在这样，她宁愿一辈子都是没有嫁给他的遗憾。
她想到她听过的，关于王皇后嫁给萧宴之后的传闻。
他们成亲之前，萧宴身边就有了宋贤妃，宋贤妃还在王皇后前面生下了长子。
嫁给萧宴后，王皇后并不得宠，除非初一十五，萧宴从不进王皇后的屋里，将她视若空气，由着宋贤妃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夫君又是当今天子，满腹委屈只得自己咽下。
-
谢无恙今日回来的较早，林氏兄弟来了长安，大多数人盯上了林氏兄弟，谢无恙这边轻松了不少。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站在门口，苏沅远远看着谢无恙清俊的身影。
“嗯。”看见苏沅，应酬时的烦闷去了许多，他露出一抹笑，朝着苏沅大步走去。
到了近前，他发现苏沅神情不对，似乎有了心思，眉头不由得一皱，“怎么了？有了心事？”
苏沅沉默地看他，问，“你是不是早就见过皇上了。”
瞬间，谢无恙明白了问题关键。
他点头，“是。”
苏沅眼眶一酸，道：“我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那个时候，萧宴看王皇后的眼神，就像谢无恙看她一眼，可是为什么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萧宴会在成亲之前纳了侧妃，还生下长子，婚后还对王皇后那么冷淡。
苏沅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皇家就是这样，再深地感情，也比不上实实在在的权力。”谢无恙轻轻地把苏沅揽入怀中，拍着她的后颈安抚。
他刚知道萧宴的身份时，和苏沅一样深感不可置信，随后慢慢的就明白了。
对他来说，感情固然重要，但权力在他心里是占上风的。
在爱人和权力中间，他选择了权力。
幸好，他不用选择。
“我想到了一句话。”靠在熟悉的怀中，闻着身边人熟悉的味道，苏沅闷声道。
“什么。”
“悔叫夫婿匿君侯。”
“阿沅，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谢无恙抱着苏沅的手臂紧了几分。
失去苏沅的那十三年，他的每一天都活在无尽的悔恨中，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苏沅灵动鲜活的容颜时，谢无恙静坐在黑夜里，整颗心痛的鲜血淋漓。
他不想失去苏沅，不管是谁，都别想再把苏沅从他的身边夺走。
苏沅沉默了。
现在的谢无恙，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深情，似乎他失去过她很长一段时间。
让她有一种不真实，茫然无措的感觉。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为了缓解苏沅的不安，谢无恙主动提起两人初见时的记忆。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就是一个小叫花子，大街上拦着爹爹自报家门。”苏沅眨了眨眼睛，想起第一次见到谢无恙的场景。
那天她装扮成男孩跟着苏父出门，回家路上被十一岁的谢无恙拦住，浑身脏兮兮的，和街上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我忽然想吃娘子做的绿豆糕了，娘子可以做给我吃吗？”谢无恙笑问。
他们第一次见面，苏沅给他吃的就是绿豆糕，往后很多年里，绿豆糕成了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苏沅明白谢无恙的意思，“我们一起做。”
厨房里，谢无恙坐在灶膛前烧火煮豆子，苏沅陪坐在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
火苗跳动，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时不时有木柴烧的断裂声，苏沅缓缓地把今日宫中发生的一切告诉谢无恙。
知道宋贤妃竟然当面羞辱苏沅，谢无恙手腕用力掰断了手中的柴火。
“贤妃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谢无恙幽幽道。
“我走的时候她好像要生了，不知道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宋贤妃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要是再生个儿子，只要她不犯下大错，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谢无恙垂下眸子，随手柴火塞进灶膛，他知道宋贤妃生的是个女孩。
“贤妃的地位是陛下给的，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犯错。”谢无恙拨了拨火，让火烧的更旺一点。
“指望别人犯错，是不是有点太被动了？”苏沅很想让宋贤妃犯下大错惹的皇上不喜，同样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还不如抓在自己手里。
“自从婕妤入宫后，贤妃有了失宠的势头。”谢无恙道。
苏沅眨了眨眼睛，回忆今日宋贤妃在皇上面前的样子，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只是……
苏沅嘲讽的笑了一下，“他的喜欢，真的是一文不值。”
谢无恙默然，只能说，萧宴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割舍一些东西的时候才会舍得。
“他是皇上，他的世界注定不会被感情所累。”谢无恙是不想为萧宴说话的，但事实又确实是如此。
苏沅冷哼一声不想说话。
“都这么多年过来了，估计皇后心里早就释然了，你也不用难过。”
“我知道，就是不开心。”苏沅道。
“只能遗憾皇后被家族拖累了。”谢无恙道。
王皇后出生大族，萧宴最恨大族掌权，不管王氏站不站萧宴那边，王氏最后都会被清算。
有的时候大家族也是一种负累。
“既然如此，那他当时为什么要和皇后在一起，他明明知道他们根本不会有一个好的未来。”谢无恙说的很有道理，苏沅也有她不服气的地方。
如果王皇后从未对萧宴有过任何期盼，那她婚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
“你忘记了，那时候的皇上还不是太子。”谢无恙提醒。
“我真为皇后感到不值得。”苏沅郁郁道。
谢无恙亲了亲苏沅的发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他能理解，却无法苟同。
“皇后是王氏女，她的出身就注定她未来的婚姻就是一场利益交换，这是她的责任。”谢无恙道。
“我明白。”火苗在苏沅脸上跳动，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
宫内。
林蓁静坐在殿中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等着贤妃生产的消息。
窗外微风阵阵，树影婆娑，摇晃的枝叶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将人吞灭。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在宋贤妃那边探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婕妤，贤妃生了一个小公主。”
林蓁一直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她挥手示意人出去，转头遥望天空那轮刚刚从乌云中走出的半玄月。
前路漫漫，她的人生还很长，那么难的处境都走过来了，以后还会难到什么地方。
她想起来了白日，她和宁夫人得知苏沅在花园被宋贤妃为难，王皇后恰好出现帮了苏沅，当时的她下意识地想起身出去帮苏沅一把。
一直以来地冷静，和审时度势地本冷阻拦了她接下来地举动。
自从她有孕从王皇后宫中搬出，得了婕妤的位份后，正在有意的和王皇后慢慢疏远。那时王皇后在场，她不能去帮苏沅，她不能再站在王皇后那边。
她与王皇后还有些许利用价值，王皇后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甚至于……
林蓁嘲弄地笑了笑，算计！利用！说到底，大家都是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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